也许他没有想到,这一年,当我开始感觉到危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找这方面的书来看了,我以为在理论上我已经完全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我还是坍塌了。对他的信任,对爱情的渴望,对家庭的责任,突然间灰飞烟灭,我心如冷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甚至刚才的亲热也成了莫大的嘲讽。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看看身边这个男人,我真想拳脚相加,凭什么他就不能忍受平淡了?难道平淡是我一手造成的?难道我没有和他一样,也经历着婚后的平淡和疲惫?
和很多故事一样,从相识到相知,到渐渐无法分离。张耀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这次恋情,比起我们当初的恋爱要火热多了,甚至在他讲那个女孩子的缺点时也带着无法掩饰的欣赏和留恋。他说她娇纵、火辣,可我知道,这些恰恰才是真正吸引他的东西。在婚姻的海面上行驶了这么多年后,他突然看到了一艘轻快的舰艇,这怎能不让他心动?何况,年轻女孩子对他的爱情也满足了一个男人的强烈的虚荣心,快四十岁的人,哪个不想抓住青春的尾巴再活蹦乱跳一次?
一方面,张耀的坦白让我感到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但另一方面,更重的伤痛却开始肆无忌惮地冲击我。当天晚上,我答应和他一起努力。他转身睡了,能看得出来,他也很久没有好好睡过囫囵觉了。我却睁眼到天亮,我在想自己的未来,不是考虑是否有足够的勇气离开他,而是是否有勇气守住这个家。
从经济上讲,我一走了之不会造成任何损失,靠自己我也能活得很好。多少年来,可能是因为经济的独立,在潜意识里,我一直很不理解女人强留已遭背叛的婚姻的想法,即使有其道理,但其中的复杂却非一句话可以说清楚。而现在,仅仅是委屈,已经要将我打垮。
半夜张耀醒过一次,他突然意识到是和我在一张大床上,他伸出了手,犹豫地来握住我,我等待着他的慢慢靠拢,但一个很小的躲闪的动作却暴露了我内心的抗拒,他顿时停住了,重新翻过身去,重重叹了口气。
内疚同样让他敏感和自责,我突然想到,也许他现在的压力要大过我,他面对的是两个女人,双份的良心的谴责啊。可是,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果真,两天以后,他突然提出想给那个女孩子一笔钱。因为他觉得就这么离开她实在于心不忍,他对不起她。他们的关系已经给她带来了很重的压力,家庭、单位、朋友,一切都搅混了,而他撤了,他还有家庭可退,有不错的事业,可她却遍体鳞伤,一无所有。
他好像在写抒情诗,眼里还含着眼泪。我一直无语,心冷到极点,他可能以为我在考虑,索性说明,想把我们的旧房子卖掉,把那八九万块钱给她,让她做个小生意什么的。
这可不是八九万块钱那么简单,我在算我搞翻译这么多年,千字六十,八九万该是我多少的劳动和汗水。难道他从没有想过自己这么做对我是种什么样的伤害吗?对我是否公平、是否尊重?难道他真的以为我是害怕丢掉丈夫,成为单身女人?
不,我能留在他的身边,只是基于对婚姻、对信仰的维护,对生活诺言的尊重,如果还有,那就是对他的怜悯。
我不能答应,这个要求无耻到极点,我声音高了起来:“ 如果你再这样的话,我立刻就走!”
他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了。
事实上,张耀做到这一步,善良而知性的戴沫依然反复问自己,拒绝他拿钱摆平此事是否做得过分。她是一个非常坚强和独立的女人,也许自责和反省也正是这类女人的通病,她总怕自己做得不够理性,让复杂的事变得更加的复杂,让本该解决好的情感变得庸俗起来。我斩钉截铁地告诉她,她一点也没有做错,过分的的确是张耀。
四
那个女孩叫王洁,半个月后,我约她出来见了一次。
因为我和张耀的关系已令人窒息,张耀时时表现出的悲哀和委靡,痛楚和无措,让我几乎要找不到以前的记忆了。虽然他不再出去和她约会了,可他的心却显然比以前更加的空落。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去找王洁,事情于我,一开始是水中月,现在依然是雾中花。
王洁远远地走过来,简单的衣裤,却透着时尚气息。这是敢说敢做的一代人,他们不怕伤害人,因为他们觉得只要自己是真诚的,只要敢于说真话,那么无论做什么就是有道理的。尽管我们才相差十年,却已经不止一代两代,这从她看我的目光中就能感觉到。
她开门见山,说她累了,而且做一个第三者确实太不道德。她不喜欢这么累的恋爱,家里不同意,单位里大家笑话,朋友们讽刺她找了一个老男人,却没捞到什么好处。应该说,她还是单纯的,至少她是为了爱情才和张耀走到一起的,这让我想起了我和张耀的从前。她说他们在一次系统大会上认识,张耀挺风趣的,让她觉得特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