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静静地过着,紧张有序的工作并不能带给我一丝安慰,一想到文欣那哀怨的哭声,我就心急如焚。离工作期满还差三个多月时,我终于忍不住了,匆忙结束了德国的工作,回到了单位。
用钥匙打开门,映入我眼帘的还是那个熟悉的家。房间里依然干净整洁,为了防止灰尘,家具和床都被蒙上了布,窗帘也低垂着,房间里安静得就像是从未住过人一样。我怔怔地望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心中的苦涩难以言表。
放下行李,我轻轻拉开了蒙在床上的布,径直躺了上去。床单是文欣新洗过的,即使过了这么久,我还能依稀闻到那股好闻的肥皂味儿。我再也躺不住了,穿好衣服,向她姐姐家走去。
文欣的母亲去世很早,娘家只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在外地工作的大哥了。我敲开门,她姐姐一见到我甚至来不及吃惊,泪水就流了下来。我连忙问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找我们了呢。”她拉着我的胳膊坐了下来,“ 是文欣命不好,这事谁都不能怪,就算你不要她,我们也不能说什么。”
流着眼泪,她对我讲起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就在我出国六个多月时,文欣在一次上夜班的途中受到了三个歹徒的强奸,两个月后,她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
这对文欣不啻是重击过后的第二重打击,本来遭受污辱已经使她伤心难过得无法自拔,紧接着的怀孕更是使她痛苦绝望。她去医院做检查,希望能打掉这个孩子,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医院给她的结论是她因为先天性的原因根本不能够做流产。而且,即使她生过孩子之后,她最好的办法还是避孕,要生,也要等几年之后,还不能完全排除危险。
文欣从医院回来的当天就在家割腕自杀,幸运的是那天她的姐姐不知出于什么样的预感正好来看她,流出门缝的血使姐姐顿时感到出了事情,忙叫人来撞开了门送她进了医院。
抢救过来的文欣情绪极不稳定,她不能听见别人说我的名字,一说就哭闹着寻死觅活。直到怀孕七个多月后,她才渐渐平静了下来,似乎认了天命,要做这个孩子的母亲了。她搬到了她姐姐的家里,从我那里拿走了自己所有的东西。
文欣姐姐讲到这里,我早已是泪流满面、心如刀绞。恍恍惚惚中,我才注意到了她家阳台上乱七八糟悬挂的各种各样的尿布。我说:“ 文欣呢,她不在家?”
“ 她出去买东西了,”姐姐说,“ 很快就要回来了,要不,你先走吧。怕她会不高兴。”
我说:“ 不,我想等等她。”我记起了文欣的一切,记起了我会给她幸福的诺言,我发誓,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抛弃她的。
陈汉生内心的痛苦此时并不比文欣少多少,他已经意识到了这等于是对家庭的致命一击。他说,也是从那一刻起,需不需要保留这个家的想法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斗争着。
走进文欣的房间,进入我眼中的第一个“ 东西”就是那个孩子———一个两个多月的女婴,眼睛闭得紧紧的,正睡得香甜。
我盯着她看着,大脑一片混乱。这个孩子突然让我胆怯了起来,思念文欣的心情也没有那么迫切了。我不敢走向前去看她,我害怕自己会克制不住对她做出些什么来。孩子的鼻梁很低,这和我们都不一样。这突现的事实让我不由攥紧了拳头,泪水再一次喷涌而出。
我克制不住痛苦地跪在了地上,那些天杀的歹徒!我把拳头重重地捶向了床腿。
就在这时,文欣进门了。她几乎是破门而入,一见到我,她就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我,眼睛里满是辛酸、愧疚、痛苦……近两年的久别重逢,谁会想到出现的竟然是这样的的情形。
我走上前去,满身疲惫地想拥她入怀,可是她躲开了。她用探求的眼光望着我,我重新拉住她,把她的头贴在我的胸口,我说: “ 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你。请求你跟我回去吧。”
我感到她在抽泣,开始只是小声的哭泣,渐渐她的全身都在抖动个不停,僵硬的两只胳膊也缓缓地围到了我的腰上,终于,她的眼泪如同洪水决堤,她使劲抱住了我,把泪水尽情地洒在了我的胸口。
从德国回来后,我分到了一室两厅的住房。一个月后,文欣重新跟我回到了学校的新家。
文欣带着孩子归来让我明显感到了同事们疑惑、复杂的目光,这使我陷入了非常尴尬的境地,一方面,是心爱的妻子,另一方面,是同事们暧昧的目光。我觉得因为这件事情我变得很难和人沟通,我害怕和同事朋友们坐在一起,更害怕听见他们谈论自己的孩子、老婆等所有家长里短的话,一遇到必须和人在一起的机会,我就会千方百计寻找借口走开。渐渐的,我的性格变得孤僻起来,不喜欢和人交往,即使走在路上,我也总是低着个头,尽量躲避着熟人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