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幽深,深不可测。星光被薄薄的云层修饰得有些模糊了,更添了几分遥远感。坐在十一层公寓客厅的落地窗前,看远处阑珊的灯火,心底不觉浮出几分怅然。
沈力与姚天平沉默许久。杯里的咖啡有些凉了,在水晶灯光下闪烁着幽幽的冷光。两人各揣了满腹的心事,却又是不同。茫茫云海,谁能解心头之忧?
许久之后,沈力望向姚天平,但见他眼满绝望与怆然,不禁心头一缩,轻声说:“天平,你这样下去太被动了。难道你没有想过去黎虹的家乡阳城寻找她的下落吗?”
姚天平身体一震,神经质地说:“不,不!黎虹已经死了,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我亲眼见她跳入了青河。”
沈力眉锋一皱,摇摇头说:“你说她死了,那你可见到她的尸体?”
姚天平的眼神怔怔的,半晌,忽然惊醒似的,猛然站起来:“如果她没有死,为什么要离开我?我们只做了一天的夫妻啊!她说过永远不离开我的!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沈力沉吟了一下问:“你了解黎虹吗?”
姚天平肯定地点点头:“我们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感觉上已经相知百年。”
沈力微笑了一下,有些不忍却还是说了:“真正了解一个人的全部,需要的时间也许比我们想像的要久得多。特别是在爱情的光芒里,人最容易辨不清真伪!一见钟情的人,最初会视对方为透明人,以为瞬间就了解了他的全部,前世就相知似的。可实际上,相处的越久便会发觉对方越陌生。那是因为我们感觉一个人,特别是感觉一个自己深爱的人,更多因于自己的主观意识,因于自己的幻想!”
姚天平看着沈力不由笑了:“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开始跟我上课了?你的这些理论是哪儿来的?”
沈力呵呵一笑:“我这就做叫旁观者清。”然后他正色道:“我建议你到阳城了解一下黎虹的过去。她不是毕业于那里的卫校,而且在一家医院工作过吗?”
姚天平终于点点头:“好吧。也许面对真相好过沉浸在幻想里无法自拔。我明天就去阳城。我的婚假也没几天了,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过日子了。谢谢你,沈力。”
此刻沈力心中却涌上了复杂的感觉。这种感觉是无法向姚天平坦白的。他甚至感觉自己有些龌龊,因为他的建议不单纯是为了姚天平,也是为了自己。自从他收到那张请柬,他的心头便打上一个结,这个结梗在他的心头,每每令他无法喘息。
他太好奇了——黎虹这个人,究竟与秦若烟有没有关系呢?如果姚天平能在阳城找到关于黎虹过去的信息,这个问题是不是就迎刃而解了呢?
次日清晨,沈力起床的时候,姚天平还在睡梦里,他知道姚天平昨夜一定又失眠了。
沈力看着似婴儿般熟睡的姚天平,微微叹了口气。睡眠可以让人忘掉现实中所有的忧愁,而当醒来呢?醒来时便又要面对一切了。
这是姚天平昨晚临睡前告诉他的。姚天平说,他真想这么永远睡下去,不再醒来。他终于体会到那些轻生者的心态了。只有永远睡去才能令他们彻底解脱……
沈力不能等姚天平醒来,为他送行了。他请的事假期限已到,必须去上班了。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骑他的摩托,而是步行走到站台等公交车。他知道,改变他几年来习惯的人,就是那个在公交车上遇到的戴口罩的女孩。而他选择乘公交车上班,再次遇见女孩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他知道,在这个有几百万人口的都市里,两个人偶遇的可能性有多小。而他对于这个可能性抱以热烈期望的原因,便是他从家到工作的学校,恰好也是通33路车的。当他昨晚想到这个问题时,难以抑制地兴奋了好久。
车来了。他跳上车,找了个难得的空位坐下。然后他的目光四处搜寻着,搜寻的结果当然是令他失望的,心中那一丝如夜风里颤动的烛火般的希望就要熄灭了。
他的目光锁定了车门位置。每当汽车靠站时,他都会盯住上车的每个人。当车门关上的那刻,他会感到车门在心扉上猛然一击,那簇烛火就更黯淡了一些。
而世间的奇迹总会发生的。不管你相不相信或者期不期待,奇迹该发生时便会发生。
当那个身影出现在沈力的视线里时,他眼睛里就要熄灭的烛火在瞬间异常明亮起来。他的嘴唇因为过于激动而微微颤栗。
那个女孩,依然是昨天的一身装扮。当她轻轻一跃跳上车时,沈力脑海里一直不断浮现着的身影,一下子由朦胧转为清晰。
已经没有空位了。女孩站稳之后车便开始启动起来。女孩是背对着沈力的,只给了沈力一个优美的背影。她刚才上车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自己呢?他暗自寻思着。他觉得她一定看到自己了,因为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目光如炬,而她又好似没有看到自己,她就似一只宁静的百合,只淡淡地绽开,没有丝毫的张扬。
而让沈力感到窒息的是,女孩的脸上,依然是口罩遮面。他又想起了昨天谢远桥讲的那个可怕的故事,那个同时有着天使与魔鬼面容的护士。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眼前这个女孩与故事里的护士有一种可怕的相像感。这样想的时候,沈力又不禁摇摇头,想甩掉这个念头。无论于理智还是于感情,他都无法想像,眼前这个不染凡尘的女孩在她的口罩之下,也会有一个魔鬼般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