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冬至

周六照例早起，先坐地铁，然后转乘公交大巴，行程1个小时40分钟，晕头晕脑地赶往远离城市的空港区。不是坐飞机去旅行，而是为了参加到分公司例会。北方的冬天，一切户外活动像猪八戒西天取经那样辛苦和不情愿。怪不得熊要冬眠。1000年前这里唤作蓟州，应该是一马平川的荒原，呼啸着刀锋一样的寒风。现在变成都城了，但气候没变。今天是冬至，风刮得尤其厉害，路上又堵车，王铎的心情不怎么好。

通常不吃早餐。不过，一大早出门，经过一番折腾，到公司附近的时候肚子有些饿。空港区里低矮的建筑林立，多是物流仓库、货运公司。少数几个大酒楼如同容颜衰败的风流人物，显得无精打采。王铎印象里找不到可以吃热早餐的地方。但是一下车，离公交车站不到10米似乎就有一个餐厅。有人进进出出，估计还营业。以前一直以为是五金商店，仔细看才知道五金店原来是餐厅。

里面很热闹。大概30平方的聚义厅，东倒西歪地摆放若干桌椅，至少100名以上的北方大汉混杂其中，高声喊叫，抽烟吞食。聚义厅的地面像海啸洗礼过的沙滩，堆积着亘古的黑泥，餐巾纸和筷子灿烂点缀其中。桌椅仿佛书中描绘的晚清流民那样处境悲惨，蓬头垢面、缺胳膊少腿。也有看起来亮一点的餐桌，但是走近一看原来是一摊水渍。这水渍形迹可疑，看起像水，其实有可能是鼻涕或其它。这里的餐桌除了辅助进餐功能，是用来堆摆垃圾的。除了脏东西，其它一概不上大雅之堂。王铎心想这里应该叫"兽人食堂"才是。

一切从最简单最原始入手，卖兽人食品的窗口就设在大门口。两张最脏的桌子用来摆放饲料和收银。100年来，这里的饲料估计永远只有两种。一种是酸辣汤，一种是烧饼。三个模样怪异的工作人员站在桌子后，一个收银，一个夹烧饼，一个舀汤。如此简单机械地劳动，为什么只要三个人呢？原因很简单，因为兽人顾客实在是太多了。除了就地正餐的兽人以外，外卖不计其数。外卖的只能是烧饼，随便一买就是20个烧饼以上。也罢！

王铎要了一个烧饼、一碗酸辣汤。两样东西折合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币1元6角。用这个钱买一枚最便宜的杜雷斯都不够。酸辣汤中分布着非常均匀的鸡蛋花，不知道是不是加了水淀粉勾芡，反正有点滑，一点点酸，稍强的胡椒粉辣味。没有汤勺，只能直接端着碗吸。

王铎觉得很饿，大力吸了一口。因为喝得太快，嘴黏膜明显觉得被烫破了。但是香、烫、酸、辣的快感有些让人欲罢不能，仿佛要一大碗全倒到嘴里，再迅速从嘴里滑到胃里才够爽。这种粗野的进食只能用快感来形容，好比堕落。烧饼是用油炸过，油的来路不明，表面有白芝麻和黑芝麻。仔细观察黑芝麻原来是炸糊了的白芝麻。烧饼外酥内软，口感不错。单独食用烧饼没什么特别，但是配合酸辣汤的话就是极品饲料了。用"好吃"二字不能，也不合适形容这样的饮食，只能用"爽"！

饕餮爽食之后向收银台讨两张发黄的餐巾纸，冲到寒风凛冽的蓟州城里的时候，王铎已经不觉得冷了。他站在风中，用纸巾痛快、大声、激烈、粗鄙地猛省鼻涕。但是省完鼻涕之后，另一种心酸涌上心头。那样悲怆的感觉如此强烈，以至让他想要流泪。

天地一片肃刹，汽车像1000年前飞跑的战马一样在这片冲积平原上往返奔驰。王铎擦了擦并未流泪的眼睛，快步投身其中，像一滴水融于大海。

这一天，农历冬至。天气预报说，寒流来袭，预计未来几天将有大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