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深施一礼道:“下官有一事想请教吴先生,扬州永华巷白府,吴先生可曾听说?”
素素身子一震,闭了闭眼,说道:“白府?不认得。”
那人还不放弃,说道:“白府三姨奶奶为人最为和善,喜欢去郊外严化寺布香。先生可曾记得?”
素素猛地转过身去,死死地盯着那人说道:“李大人如此咄咄逼人,究竟所图何事?”
李卫再度躬身施礼,说道:“严化寺外,污衣小儿——李狗子,在此见过小姐。”
素素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偷东西被人打伤的小乞丐?”
李卫点头说道:“正是。当年承蒙小姐不弃,不仅赐我饭食,还为我疗伤治病。我能有今日都是小姐大恩所赐。”
素素苦笑道:“当年我也不过是为我娘积福。可惜佛爷不灵,她还是去了。”那个时候,自己从山上返家探亲,还不识人间愁滋味,正是一段无忧无虑的好时光。说起来,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一时间,往事氤氲,沉默无语。
李卫说道:“当年从小姐那里离开后,中间几经变故。后来,为四爷所救,现在已经是四爷的家奴了。小姐若不嫌弃,请受狗子一拜。”
素素看着他掸衣叩拜,默然不语。
李卫拜完后,起身说道:“小姐的遭遇狗子也听说一二,只可惜我官卑职贱,不能保白府安宁。明天我就要回江南。但凡我有尺寸之力,也要照顾小姐家人平安。”
素素犹豫了一下说道:“白家早就将我驱逐出府。按理说,他们将来如何,已不关我事。这半年来,凡是我所关心之人,多半因我而丧命。我是孤星命,没什么家人了。李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倘若李大人真的有心为素素积德,只当不认识素素,当年事不要再提。我已经负了太多人,不想再连累他人。”
李卫这时才有时间打量素素。虽然还是一样的相貌,可是当年的娇憨富贵早已不见。略显瘦削的脸颊,紧抿的嘴唇,深邃的眼神,处处是风霜。反倒是眉宇间的那份清朗在风霜之中显得格外明晰。
当初在酒宴上,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没有想到当年的恩人竟然落魄到此种地步!
曾几何时,那个目光如水,嘴角总是轻笑着的温柔少女反复在他的梦中出现。即使四爷问他愿在何处为官时,他脱口而出的也是梦中的扬州。虽未如愿,却也是江南。只道离佳人又近了一步,才发现原来伊人已如烟渺。
往事不可追,当真是再见面恍如隔世。
此时听她言语,其所经历必然惨烈至极。心中不胜欷歔。
思忖片刻,李卫才说:“姑娘还请保重。”心里对那镖头一家还有怨念,不肯以夫人相称。
才走出没多远,李卫顿了一下,复又折回来,说道:“年大人送的酒,万勿多喝。内有上瘾之物,切记,切记!”
素素愕然看李卫远去,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寒战。
原来这里也不是久留之所。
素素返回营帐时,点卯已过。好在胤祯没有强求她这一点。倒头便睡,醒来已是黄昏。有人端来晚饭,素素挑着吃了些,随手拿起一本书,漫不经心地看起来。
帐帘一挑,胤祯踱着方步走了进来。素素连忙见礼,胤祯受了,坐到一边,沉默不语。
素素回来就发现自己的帐子被人搜过,对他要问的话,心里有数。让人上茶,自己在一边喝了,也暗暗地盘算。
胤祯借着烛光,看到素素身上新换的玄色衣服,并不是真正的玄色。在烛光照亮的地方,透着些暗紫色。同色的马褂只在边缘用金线滚着,看得出来,她的确有过一段风流奢华的日子。只是,这样的女子该穿白色,心里想着,嘴上脱口而出。
素素闻言也是一愣,随即装作没察觉失礼之处,笑道:“白色的确穿过,只不过太爱脏了。风风雨雨,不太方便。”
是啊,腥风血雨,逃亡的路上怎么能够穿白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