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原本背对着我的背影缓缓的转过身来。我们的距离不过三步远,我闻到她身上淡淡的体香,是麝香,好熟悉的体香……
我看到她的侧脸一片模糊,慢慢地,慢慢地,在她的整张脸快转过来时,我大叫了一声,头一阵晕眩……]
这一夜,我睡得很沉,也许是因为太困,也许是因为被囚禁多日的心结被释放出来的原因。等到第二天醒来,已是中午时分。我靠在藤椅上,慵懒地晒着太阳,如果不是接到唐朝的电话,我想我会一直这么坐着,直到夜幕降临。
到他店里的时候,他师徒二人正在品茶。他师父涨红着脸,而唐朝的神情也有些不自在。见到我,他师父把手里的茶盅重重地摔在根雕桌面上。小小的白恣杯在桌面转了几个圈,总算没有滚到地上,还没有饮尽的茶在桌面上四处逃窜。透明的茶壶底躺着月白色的茶叶,茶淡寡如水,空气里若有若无的茶香扑鼻而来,我假装无视他师父的愤怒,坐下径自给自己斟上一杯茶,轻啜,脱口称赞:“好香的白茶。”
唐朝看我的眼神里满是歉疚,我冲他笑笑,表示并不介怀他师父的态度。他把他师父拉到外堂,我坐在里面状示悠闲地喝着白茶,他们的争执声从外堂传进来。
“师父,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小影?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从我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觉心烦意乱,你小子怎么偏要管这档子事?”
“你是知道我脾气的,要么不管,竟然开了头,我就得管到底。如果你不想帮我,那就算了,我想我自己会弄清楚的。”
“不是我不肯帮。唐朝,我找不到头绪了,知道为什么那天我只能送你们看到秦净跟她的情人?那是因为之前的宿怨都让封旗袍的那人锁住了,你们要去找那个下封的人。他可以帮你们解开一些谜团。”
“都几十年了,我们怎么去找那个人?”
“那张符纸。”我起身走到门边,接过他师父的话头。终于明白他师父的不耐是因为迷茫和烦闷,还有不愿唐朝卷进来。
“那么,我们得再去一次何家?”
唐朝的师父点头,继而沉吟:“其实,下封的人很有可能是我的师兄。因为那时有名气一点的也就我们俩,我先给你他家的地址,你跟李影去把那张符纸揭下来,拿着直接去找他就好了。他现在也隐退了,不爱管这些事。就这么去,他一定不会承认,他这人很有责任感,管过的事一定会再管下去。”
因为不想惊动何家的人,我和唐朝悄悄地从后院墙翻进去。穿过花园,我们一路顺利到达秦净的灵堂,白花花的阳光从窗口溜进去,却毫无暖意。空气里时不时响起烛火跳动燃烧时的噼啪声,让人冷不丁地吓一跳,我们两个摸索着拖出那口箱子,箱盖处已只剩下半截破旧辩不出本色的符纸。边上已有些卷边,我伸手想去揭下来,唐朝按住我的手:“不行,这有些年月了,这么一揭就碎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圈透明胶,剪下一截轻轻地印在符上,再拿了一把小刀,刮过去,符纸才揭下来。虽然不能做到毫发无伤,但大致的轮廓总算是保留了下来。我们把箱子重推到桌子底下,再悄悄地离开何家。
我和唐朝辗转找到他师伯家时,已近夜暮时分。他家的房子还是未拆的民房,窄窄的过道,门前的阴沟飘浮着菜皮,果皮或是死老鼠的尸体。顺着风,整条巷道弥漫着浓郁的恶臭。我捂住口鼻,困难地呼吸着。弄堂口还有三五两孩子赤着胳膊大声地吵闹,说着我们听不懂的方言。偶尔说两句普通话也夹杂着浓重的乡音。
门上的门牌号已脱落,难以分辩每一户人家的编号。唐朝叫住那几个扎堆的小孩:“小朋友,你们知道这里哪一家姓林?”
年纪稍长的一个摇头:“不知道,俺们不晓得哪一家姓林。”
“那78号是哪一家呢?”
“不知道……”
“我知道,我们房东就姓林。我们叫他林爷爷。”一个年纪小的接过话头,伸手往前一指:“呶,就是那里!”
他在前面蹦蹦跳跳地给我们带路,到了门口,就大声地嚷起来:“林爷爷,有人来找你。林爷爷!”他的嗓门很大,瞬时,巷头巷尾都荡着他的嗓音。
房子里并没有人应,他回头对我们说:“林爷爷耳朵不太好,你们要进去才行。不过你要说他坏话他就会听得一字不漏。”他边说边冲我们扮着鬼脸,然后悄悄推开门,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嘘!!小声点,林阿姨听见了会骂人的,她特凶!”
他猫着腰偷偷地走到黑漆大门边,就再不往前,指了指门压地声音说:“你们自己进去吧!别说是我带你们来的!”说完踮着脚尖溜了。
我们敲了好一会儿的门,才听到脚步声。门还未开就听到一个尖利的女高音嚷:“啥拧啊?噶暗了有啥事体啊?烦死了!”
话音未落,门已打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穿着睡衣蓬着头发,右手不住地抓着头皮,一双小眼半睁着,眼角挂着一坨眼屎。见了我们,她边打哈欠边问:“干嘛啊?”
“我们来找林明志老先生,请问他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