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站在理性思考的角度来说,霍姆克鲁斯的经历甚至比鲁门更怪异。这个虚构出来的人物,可以用无限快的速度,让整个时光倒流,使得他可以一眼看尽整个人类历史。从半人马座,他可以看到四年来的地球;从银河系,他可以看到四千年前的地球;而且他还可以在太空中任意选择一点,同时看到现在和冰河时期……"
万斯坐得更深了些。
"光是和'无限'这个简单概念为伍,就足以让一个正常人变得神经兮兮。至于现代科学家,有个众所周知的主张:人类不可能在脱离出发点的情况下,直接前进到太空中。这又是怎么回事呢?简单说,这个主张的基本观点是,我们可以往前一直去到天狼星,甚至数百万倍远的地方,但不论我们前进多远,都离不开宇宙,到最后,我们会从另一个方向回到原先的起点。马克汉,你告诉我,这可以算是我们一般所谓的'正常思维'吗?不论多么矛盾、多么复杂的世事,和数学家所推衍出来的理论相较,一切都会变得很单纯。举个例子来说吧,来谈谈所谓的'双胞胎问题'。假如,双胞胎的其中一位,一出生就以加速度在磁场中运行,有一天当他回来之后,会发现自己比这位同胞胎兄弟年轻许多;或者,如果我们假设,两兄弟都以相对于对方较快的速度运行,那么他们都将会发现,自己比对方年轻……
"马克汉,这并不是逻辑的矛盾,这只是感觉的矛盾。数学可以非常科学而有逻辑地解释这一切(万斯要我在这里特别提到A·迪爱波罗最近的一本学术著作--《科学思考的演变》,这本书中,对于时空相关的矛盾,有非常好的探讨)。我要说的重点是,许多一般人认为混乱、甚至莫名其妙的事物,对于数学家而言,可能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像爱因斯坦那样的数理科学家曾经指出,太空的直径--再强调一遍,是太空哦--是一亿光年,或者七百兆英里。但当我们问他,'这直径之外,又有什么?'时,答案是:'没有"之外"这回事,这个距离已经包含了一切。'听好哦,他的意思是:无限就是有限!或者,这位科学家可能会换个方式说:太空没有边界,但却有尽头。马克汉,好好把这些问题思考个半小时,你会觉得自己好像快要发疯。"
他停下来点了根烟。
"空间与物质,是数学家思考的领域。艾廷顿将物质视为空间的特性之一;而威尔则把空间视为物质的一项特性--在他看来,没有物质的空间是毫无意义的。因此,当康德的实体和现象可以互换,哲学也会变得不值一提。当我们谈到数学家对有限空间的观点,一切理性原则都无法成立。例如,狄·西特认为太空的形状是圆形或椭圆形;爱因斯坦眼中的太空是像车轮般,越靠'外围'--或者说'边界状态'--物质越趋近于零;而威尔眼中的太空,则是呈马鞍状……假如,我们要推翻上述这些说法,那么所谓的自然、我们所居住的这个世界、或是人类的存在,又是什么样子呢?艾廷顿认为,所谓的自然法则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说,自然界是完全无法根据什么法则来掌握和预测的。唉,可怜的叔本华(我记得,万斯的硕士论文,就是关于叔本华的《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罗素曾经以一句话来说明现代科学无可避免的结果,他说:物质已被解释为只是一种'现象',因此物质本身根本不需存在!……你听懂这话中的意思吧?如果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那生命算什么?国家又算什么?或者,存在本身又算什么?……"
万斯眼光往上移,马克汉点点头。
"目前为止,我都知道你在说什么,"马克汉说,"但是重点还是很模糊,而且有些神秘。"
"当一个人,"万斯问,"长期浸淫在这么浩大、彼此矛盾的概念中,在他看来人类社会中的个体是如此渺小,假如有一天,这个人对于人世间各种相对价值观不屑一顾,对生命毫不重视,你会觉得惊讶吗?不会,因为这些无足轻重的世事只会造成他心灵世界的干扰,这种人的处世态度无可避免地会变得老爱讥讽嘲骂,在他心中,视所有的人类价值观如粪土,对于眼前一切事物嗤之以鼻。也许,这样的人生态度中还隐含了一种虐待成分,因为,讥讽嘲骂本来就是一种虐待的形式……"
"但是,总不会精心策划一连串的杀人计划吧!"马克汉反对这项推论。
"你不妨想想这几桩案子背后的心理因素。对一般正常人而言,每天会有休闲和放松,因此他的意识和潜意识活动之间能取得平衡,他的情感和情绪可以不断宣泄,因此不会累积。但是一个异常的人,将所有时间投注于缜密的思考,并且严格压抑一切感情和情绪,这时,潜意识的解放,很可能造成极度暴力的行为。这种长期压抑情绪、过度运用脑力,没有任何休闲或宣泄,往往会爆发为难以形容的恐怖行为。无论一个人多么有知识,都无法避免这样的结果。拒绝承认自然法则的数学家们,当然也不会受这些法则所规范。事实上,长期浸淫这些超科学的问题,更会加深他们情绪上的压力。
"而被极度压抑的本性为了维持自身的平衡,制造了最不可思议的宣泄方式--血腥幽默和变态的欢愉,正好和数学理论的极度严肃完全相反。威廉克鲁克斯爵士和奥利佛·洛奇爵士这两位伟大数学家,双双成了灵异论者,就是这类心理状态的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