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些年,四哥对你自不必说,抗旨藏你这一条,我是很佩服四哥的;但我多瞧见的,只有九哥,你在他心里头,都煎熬成了一块心魔,任谁都碰不得。你想想,他又是痛悔伤你,又怕你恨他,爱而不得,想补偿你都无处可寻,若换成是我,真不知该如何熬日子?或许真只能像他前些年那样,天天醉死在‘花冢’罢了。”
胤禵抚胸浩叹,好像又变回到十年前那个少年:“贪、嗔、痴,爱别离,人心之苦,就是西天佛祖慈航普渡,只怕也难!都是冤孽罢了……”
他一番感慨,我倒笑了:“十四爷挖我伤疤、句句见血,好兴致啊!”
胤禵转身认真看我:“可你这不是笑了吗?我就知道,你这样聪明人儿,还有什么心结难解?最痴的其实是我那两位哥哥——那大夫和厨子,既辛辛苦苦请来了,总不能叫他们白跑一趟,我自会重加犒赏就是了,今晚换药,我就让姚大夫来替你瞧瞧,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好得快些。”
“这些自然是大将军王做主。对了,凌儿恭喜大将军王了。”我见丫鬟们张罗好都已退出在外,淡淡地道。
“什么?这是从何说起?何喜之有?”胤禵愕然。
“今天大将军王心情很好的样子,想必不是为了军事顺利吧?十四爷要留着我,连八爷、九爷都不敢向你要人,只好帮着你安顿我……这说明,十四爷已然自立,连八爷、九爷也要倚重你!所以,这一切根本不是凌儿的面子,都是大将军王的面子才对!”随随便便说完,端茶轻抿一口,等着他的反应。
果然,胤禵正色凝目向我看了一眼,又移开目光向远处想了想,一拍桌子笑道:“好个凌儿,这几个月,今天才算听见你说话了!”
“大将军王拥兵自重,足以制衡四爷和八爷双方,我不过是其中小小一枚卒子,还不至于糊涂到不知道自己轻重。只请大将军王放心行事,莫要阻拦四爷与凌儿通个平安消息,这对十四爷平叛大业实在无甚关碍的。”
“哦?你以为我这般小心眼?唉!我胤禵竟如此这般被你看轻,真是羞愧无地!”他半真半假地笑道,“我说你是从什么仙山修炼了来的吧?娇滴滴一个江南女儿,在西北草原蛮荒之地不知受了多少苦,却丝毫不见风霜,倒更见清俊出尘了,我瞧着都纳罕。只是,你这冷眼度人,评说世事未免太毒了些……”
胤禵又摇头叹息:“叫四哥怎么能不疼你?……你放心,这次胡师爷回来得快,是九哥催的,九哥是怕你在我这个粗人这里委屈了,所以什么都没来得及,先搬了半个贝勒府给你,回头还要收拾些精细之物再送一次来,请四哥赏画大概也就延后了几日,你瞧着吧,四哥那边不出这几天一定会有消息。凌儿,你可别再冤枉我了。”
与胤禵开诚布公,把话都摊开说明了,心中立刻放下,我的命运和这个时代许多人的命运一样,是牵连在他们兄弟命运之后的,我无意苛求。
当晚,胤禵给我换药,解开我的右脚请那位大夫看了一下,只说左脚和右脚伤势完全相同。这名医果然还有新办法,当即取了一瓶药酒,说是每天换药时用药酒把伤处搽至发热再上药绑扎,可加快痊愈,避免留下严重的病根,又另外开了一服内服的药。送走大夫,胤禵立刻张罗人去煎药,自己就动手给我搽那药酒。
此时我脚上早已消肿,感觉灵敏许多,里面骨头生长和淤血的疼痛时时能感受得到,的确十分苦恼,药酒搽到脚上,热热地摩挲一阵,好像舒服不少,但却尴尬得很。以前换药,只是把药包扎在内,时间很短,所以我还没什么感觉。虽然知道清代是封建统治的顶峰,人们对于女子所谓贞洁的要求已经达到变态的程度,女子的脚更是万万不能被陌生男子看到的,但我毕竟对这些古代思想没什么感觉,加上多年在作风豪迈的草原上生活,又是出于这种没有选择的情况,所以一直对被胤禵看到脚这个问题无所谓。直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