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坐下,阿依朵收回正奇怪往外头东面张望的目光,打量一下我和胤禵,继续好奇:“九爷怎么有空往这里转来啊?”
“呵……早就想来走走了,只是不得空儿。凌儿回来是那天夜里吧?在月华门前头和十三弟说话的。”
那一晚,他居然正好就看见了?我不置可否。
“……然后就听说十四弟回来了,可不就是了吗?你身上那件银貂氅还是我亲手挑了,着人送去西宁的,昭君套上拿孔雀毛压金线编的花样子最衬银貂风毛领,也只有凌儿配穿的……那时我想着凌儿一定累了,也不好打扰你和十三弟说话……可惜这些天里外事务忙的,养心殿这么近,竟一直没得空儿过来。”
阿依朵总算觉出了不对,走到我身边坐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既说到那些东西,那银貂氅好像换下后还被宫女收起来了,我不能不说话:“在西宁时,承蒙九爷多方照顾,应用物什不说,那厨子、大夫,实在是难得的……难得九爷这份心,凌儿无端愧受,惶恐不已……”
说着起身匆匆福了福,胤禵伸手要扶我,但我比他快一步,仍退回来端正坐好了,只见他的靴子还保持着向前走的姿势,尴尬地停在中间。
“呵……这份心,若不能让你体谅,就不算难得。岂止不难得?简直一文不值!”他也不坐了,干脆随意踱着步,边走边挥手示意所有的宫女太监出去,他还看了看阿依朵,可惜阿依朵脸皮之厚,岂受他这点眼神影响?仍然坐得好好的,没有一点打算回避的意思,反而还拉着我的手放到她膝盖上。
“我知道你不愿见我,只是眼下有件事,我那皇上四哥怕是不会向你提起,十三弟恐怕还不知道……凌儿,我虽没有多少日子和你在一起,但我自认是知你的,如果真有什么不好,或许这紫禁城也留不住你……”胤禵笑笑,没有在乎阿依朵在场,自顾说起来。
“九爷,你这到底是要说什么啊?”阿依朵问道,这话别说她听得一头雾水,连我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胤禵一个转身潇洒地坐到鹅黄锦袱上随便遮了白布罩靠背的坐榻上,气定神闲地看着我:“昨儿个下午,大伙儿随皇上奉安皇太后进慈宁宫,用过了午膳,皇上带着两位理政王大臣办事儿走了,为着十四弟心里不痛快,太后留了他一阵,给十四弟发发牢骚,正好我们其他兄弟都在,十四弟说了些什么,别的倒还罢了,有一条:十四弟说他身边就一个能说话的人儿,随他在西宁前线吃累受怕同甘共苦,最是贴心的,一回京城就让四哥抢了进宫……太后她老人家也是个明白人,十四弟说那篡位什么的混账话,太后自然是要训斥的,只是这一件,让太后很是听不过去啊。”
“同甘共苦”、“贴心”?这样是非不分、黑白颠倒的谎言亏得胤禵怎么想出来的?胤禵说到“十四弟”,我就知道不好,听到后来,连气也不觉得了,只知道低头瞪着脚底下双龙戏珠的地毯上那颗“珠”发愣。
“凌儿!你的手在抖……不要怕!大不了和我回草原去!”阿依朵义愤填膺,“为人家的混账话气坏自己最不值得了!”
动辄就是回草原——我为阿依朵的深知自己属于哪里而笑,又因此为自己可悲。
“阿依朵,你放心,我不怕,也不气,只是……外头晴天化雪,冷得厉害。”
“凌儿!”阿依朵还要说话,胤禵叫了我一声,走到我面前,“如今,不是当日了,你不会有事的。”
“如今”不是“当日”?我抬头看着他。
“十四弟心里不痛快是有的,十万大军已被年羹尧接管,皇上还下旨说‘亲、郡王俱赐封号,所以便于称谓也,至 ‘十四王’之称,国家并无此例,嗣后,凡无封号诸王、贝勒等,在诸臣章奏内应直称其名,若再如前称号,断然不可。’①他如今又只是个‘十四贝子’了,眼瞅着的金銮殿……这个气如何了得?呵呵……他不过是急红了眼,没处出气,不想让咱们皇上好过,谁不知道?皇上岂有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