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礼仪,我不好细看太后的脸,更不应和她目光对视,加上皇后那拉氏嘴角挂着轻蔑的笑俯视着我,我很快就仍低下了头。这么短短几秒就够了,已经看见白纱幕后,更多隐隐绰绰侍立的女子身影,联想到刚才听到的谈笑声,想必就是后宫众人了……
帘子又被放下,太后并不和我说话,也不叫我起来,好像是在接着她们之前闲聊的话头,徐徐说道:
“所以我说你们小孩子家,出阁前又个个都是千金小姐,宝贝似的养在深闺里的,哪里见识过那般下作女人,专会做个狐媚样子,就是眼神儿这么一来一去,都是会勾人的。你们可知道那些乐户、贱民是做什么的?在家时,你们父母再不会教你们听见这些个事儿的——只听听也怕污了耳朵!那些个卑污见不得人的手段,原也不是你们该知道的。”
胤禵已经诏告天下,废除贱籍,并且为“贱民”正名,她们还提这话,显然是为着羞辱我而来。我最初的贱籍身份,到现在还有谁知道,并且敢告诉别人?自然是当年的福晋,现在的皇后。只可惜,“贱籍奴才”之类的话,胤禵原本就是最听不得:我的旗籍身份是胤禵亲自去办的,涉及到当时他违抗康熙旨意,在八爷党仍然存在的今天,依旧是不可泄露的机密。若胤禵知道了还有人在提这个说法,对太后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只怕皇后很讨不了好去。
何况,这样的羞辱完全不在点子上,我也完全不必和这样一群古代女人一般见识,于是好整以暇地跪直了身子,静听下文。
“我知道,皇上自幼就是个冷人儿,你们都怕他,更从不敢劝着他什么,但现在皇上已经登基,家事也即国事,须得把后宫事务管起来,以分皇上国事繁忙之忧。那拉氏,虽然现在后宫妃嫔尚未正式册封,但你当年是圣祖爷指的,登了咱爱新觉罗家玉牒的福晋,现在自然是皇后了,皇上政务辛苦,没有妥帖的人照顾也不像样,我看……年氏也一道吧,你们两个搬到养心殿后殿去住,那边儿东西偏殿住着又近,正好服侍皇上。”
“啊……禵!”那拉氏大喜过望,连忙拉了一个女子给太后磕头。
“只是……”磕完头,那拉氏又假意为难地低声道,“那西暖阁,现在住着人了……”
“顾嬷嬷,你替我问问她,她怎么进的宫,进宫之后住在哪儿?”太后说。
顾嬷嬷得了令,走到我面前,我不等她说话,平静地答道:“回太后话,臣妾赫舍里氏,是随十四爷,从西宁回京的,回京后,李公公在潞河驿将臣妾接进宫,一直住养心殿后殿西暖阁。”
“那皇上呢?”太后立刻追问,怒气隐隐。
“皇上……也住西暖阁。”
“你听听,你们听听……”太后气喘起来,声音也微微发抖,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老佛爷您别气,您刚才说的可不是?那般下作狐媚子,哪知道什么廉耻啊?老佛爷可犯不着为这个气坏身子。”那拉氏连忙端茶捶背,一边扬声道:“容珍,你来说。”
“是,太后,皇后娘娘。”容珍一直随我跪在后面,听见叫她,口齿清脆地说道,“凌主子进宫之前,皇上就命奴才们收拾好了西暖阁,凌主子进宫以来,一直住在西暖阁……夜夜侍寝。”
太后显然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喝了一口茶才怒道:“什么主子?什么人都叫得主子的吗?你这奴才在宫里当差也这么没上没下?有我在呢,谁还是主子?!”
“是!奴才也是不敢违皇上之命……”容珍连连磕头。
那拉氏也“感叹”道:“这么不知羞的女子当真罕见,可怜十四爷,居然还念念不忘……”
这下煽风点火了,太后把茶盏往炕桌上重重一放,茶盏都抖得叮当乱响。
也不知会怎样处置我?正在等待,却“说曹操,曹操到”, 十四爷胤禵,应该是“允” 禵,突然怒气冲冲地直闯了进来,还在门外就叫道:“额娘!他又动手了!九哥也要被流放了!额娘!下一个就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