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凝视她的侧面，美妙的下巴弯成一条弧线，窗外灯光不时打在脸上，光斑闪烁，平添一层神秘的色彩。她看上去很美，但此刻的我，却透过这层美窥测到一个悲怆的结局。其实不管她为什么给周扬下药，我都已经不再生气。越来越多的人把这个时代比做一场短跑比赛，竭尽全力，下蹲、躬身、预备、跑，恨不得自个儿变成一头豹子，猛穿向前。但是江菲，除了美丽什么都没有的江菲，是跑不过我们这些所谓的“白领”。等她年纪渐长，不能再在迪厅领舞，嫁一个周扬这样的男人，终身有靠，是谓最好的归宿。

如果说是她残酷，不如说是生活残酷。

周扬始终避免看我的脸，我心笃定，始终被徐坤握着手。

天气有点转凉了。下车时，徐坤把他的外衣披在我肩上。江菲看了似乎想说什么，最终没有张嘴。夕阳西下，已是傍晚。

突然，我有一种很强的倾诉欲望，望着面前的三个人，心中温柔而慈悲。或许是因为不爱周扬了吧，或是因为自己落难的时候，自以为曾经的对手与情人都跑回来支持我，我不想再任性。能够原谅别人的感觉真好。直到周扬泊好车位向我们走来，高高大大的样子，我心中逐渐清晰，在我看来再如此纠缠下去根本是一个笑话。

我面带微笑，把钥匙递给了江菲：

“菲菲，你跟周扬上去收拾一下，我跟徐坤去买菜，让你尝尝他的手艺。”

事实上我是有很多话想对徐坤讲。江菲被我突如其来的友好态度搞得莫名其妙，眼眶红了一下，点点头，转身走进了门洞。

我是很少去菜市场的，本人气质与这里也格格不入，旁边不管是家庭主妇还是小贩都不由自主地多看我几眼。以前从没有想过会像普通家庭主妇那样买菜做饭，觉得如此琐碎平庸，可是现在居然感觉别有情趣。

徐坤熟练地讨价还价，灿烂的面孔上有几滴细细的汗珠儿。他回头冲我一笑，挽我的手说：“买完了，我们出去走走。”

我们离开菜市场，拐进清华庄严的大门，这一天风特别柔和，清华园小路两侧绿树成荫，群鸽飞起飞落，长尾巴的松鼠在草地上跑来跑去，与人嬉戏。让人平静而安详。

骑自行车或步行的学子们总显得匆匆忙忙，而上了年纪的老人们则悠闲地在绿茵上漫步，享受来日无多的美好时光。

“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感觉么？”徐坤说。我抬头望他，他柔和地冲我笑着说：“你那天穿一条单肩黑色长裙，样式简单，头发自然披在脑后，从宾馆出来的时候，不只是我，连我舅舅都赞叹了一声，这女孩子太漂亮了。”

“然后你就被我迷倒了么？”我调皮地问他。

“你个小妖精！那倒不是，后来你口齿伶俐，又楚楚可怜地让岳子帮你喝酒，又让我替你把酒换茶，我才意识到你不仅漂亮，还很聪明，特别会利用男人的心理。”

“哟，我有这么可怕么？”

“你第二天主动打电话给我要我带你游广州，我简直有点捡元宝的感觉。我其实以前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该怎么对你才好，我想肯定有很多男人带你出入高档酒店，那些地方我是请不起的，不如带你吃吃大排档或尝我自己的手艺，你也许会有新鲜感。你以为我以前会做饭么？都是现趸显卖，现跟我妈学的。给你做饭的前一天，我练切菜练到半夜。”他说着眼神里有一丝不好意思。

我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却笑出了眼泪。我可以漠视男人送我的钻石项链，我可以拒绝一顿豪华的晚宴，但是却无法漠视面前这个男子给我做的一顿晚饭。我不知道一个女人正常爱一个男人的标准是什么？同样我也不知道爱到极处一个人可以为另一个人做什么？我只知道，我爱另一个男人，都很难洗手甘为厨房妇。

“那天你离开广州的时候，对我冷漠地说等我毕业时你早就嫁人了，我以为凭我想留住你真是妄想，头一次知道心如刀绞的滋味。我强迫自己忘了你，不管是距离还是年龄还是阅历，我都跟你相差太远。”

“你不知道你自己很帅么，也很吸引女孩子么？”我有点好奇地盯着他，不知他也有不自信的一面。

“呵呵，男人帅有什么用，周扬不也挺帅么，而且事业有成。我什么都没有，拿什么保证来给你。”他始终握着我的手，越来越紧，仿佛怕我逃掉。

我一直喜欢男人嗓子低沉有磁性，在渐暗的天色中，他的脸有股孩子气的憨厚与纯真，同时又有一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奈。温暖的感觉层层环绕，我头一次有与一个男人相依为命的感觉。我把头静静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不说一句话。

“后来听说你惹了官司，不管你是不是需要我，我还是跑来北京找你。这个时候我真恨自己仅仅是个刚毕业的学生，没有实力，不能帮你，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头一次觉得自己力量那么单弱，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我会不遗余力地支持你，请你给我时间，我会为你好好努力。”

传来一曲熟悉、美妙的歌声，那是清华校广播台播放刀郎最受欢迎的《冲动的惩罚》：

如果那天你不知道我喝了多少杯

你就不会明白你究竟有多美

我也不会相信第一次看见你

就爱你爱的那么干脆

可是我相信我心中的感觉

它来的那么快来的那么直接

就算我心狂野

无法将火熄灭

我依然相信是老天让你我相约

如果说没有闻到残留手中你的香水

我绝对不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就想着你的美

闻着你的香味

在冰与火的情欲中挣扎徘徊

如果说不是老天让缘分把我捉弄

想到你我就不会那么心痛

就把你忘记吧

应该把你忘了

这是对冲动最好的惩罚

歌声在古老的校园里盘桓悱恻，我心底有一种幸福到极处的疼痛。我原来有点讨厌一些俗丽的情歌，将世间一切圣洁的情爱都变成随处可见的低吟浅唱；然而，在北京这个初秋的校园里，我心怀对爱情的期许，听到这样的歌，仍觉心里一动，眼睛不由得湿润了……

路边有一个女生在冲男友大声地吵架，歇斯底里，分外可怕：

“你说你跟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的、真的没什么……”那个男生嗫嚅地说。

我扭头看看徐坤，他也在看我，彼此心有灵犀地一笑。我的动容与他眼中的真诚交汇，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内心一片平和宁静，我默默前行，心中温情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