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楼,却看到自家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女人,打扮入时,爽心悦目。马小波站在比她矮几级台阶的楼梯拐弯处,心气难平地打量着她。女子转过脸来,嫣然一笑。马小波觉得那一笑其实已经隐藏了很长时间,好比一枝花,早就开了,现在才拿给你看。马小波从这一笑里捕捉到一个信息:眼前这个女子对自己(的事情)了然于胸,她与刚才的电话肯定有关系。但马小波不能这样没头没脑地问,因为他们彼此并不认识,他决定报复性地捉弄她一番,就用了玩世不恭的表情和严厉的语气辅以犀利的眼神问道:
“嘿,走错门了吧?楼下就是派出所,你胆子也忒大点了吧?”
女子并不接招,笑声里稍带点歉意说:“不好意思,电话是我打的。我以为请不动你,就自己跑上来了。”
“你这是调虎离山计吧?告诉你,这种把人骗出去再入室行窃的招儿已经不新鲜了!”
这话马小波自己都感到过于刁毒了,但女子竟然面不改色。
“你真是幽默,怪不得庄丽整天把你挂在嘴上。”
“你跟她很熟吗?”
“当然,我们是同事,又是好朋友。……她没跟你提起过我吗?我叫范红。她真没跟你提起过我吗?”
“原来你就是范红,是庄丽派你来考验我的?”马小波确信打电话的事是她俩的合谋。
“是的,你过关了,看来你们的关系没有小丽说的那么严重哟!”
“你别听她瞎叨叨,她总是恶人先告状。”马小波的懊恼不知不觉烟消云散了。
“不打算请我进去了?你的表现还要靠我的汇报呀。”
“对不起对不起。”马小波一步两个台阶地上来。范红让到一边,让他开门。她身上的香水味儿让马小波心中一荡,马小波忍不住稍稍回了一下头,对那双妩媚的紫色眼圈笑了笑。
进了门,请范红坐下,马小波边倒水边说:“你第一次来我家吧?”
“才不是呢,你不在时,小丽带我来过几次,我对你们家的情况很了解。”
马小波觉得她语带双关,忍不住暗恨庄丽什么都往出说。
“早就想来见见你了,小丽都把你夸成了一朵花。”——范红此话出乎马小波的所料。
“你不是来替她打抱不平的?”马小波把水杯放到范红面前,问道。
“我才懒得管你们的家务事呢?我是来看‘花儿’的。”范红直勾勾地望着马小波。
马小波始料不及,浑身燥热,别扭地笑了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你别害怕,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看看一个传说中的好男人是什么样子。”
“让你失望了吧?您怎么能相信别人夸她老公的话。”马小波有点不好意思。
“我结婚不到一年就离了,所以想看看婚姻幸福是什么样子,想看看能给一个女人幸福的男人是个什么样子。”范红的眼里透出平静的哀伤。
马小波不禁汗颜,她想不到庄丽给他塑造了这么一个光辉的形象。但既然已经是范红心目中的好男人了,多少也得做个样子给她看看吧,就绞尽脑汁地想出一些大道理来安慰她:“其实结婚第一年不过是个磨合期,两个人的个性都要经过一个碰撞、适应的过程,如果彼此不能容忍对方,难免出事。”
“是呀,第一年的婚姻,就像一层纸,稍不留神,就会捅破。”范红黯然神伤。
马小波不由暗吃一惊,范红的比喻叫他猛然反省。
“如果不介意,你坐到我身边来好吗?”范红软弱地望着马小波。
马小波又是一惊,犹豫着。
“没事,我不会告诉小丽的。我也不是要勾引你,我想感受一下好男人的呵护。是不是为难你了?那就算了。”
“不,不。”马小波咬了咬牙,坐到她身边去,不自然地把手放在自己膝盖上。范红拉起他的手,让他把自己揽住。马小波抱着这个柔软而陌生的身体,心中动荡不安,不由揽紧了她。
范红把头靠在马小波的胸前,喃喃地说:“我是个受过伤的女人,你不要怪我这么做。我从小丽那里借你一会儿吧,你能不能给我说点体贴的话?”
马小波觉得同时抱着两个人,一个庄丽,一个范红,干着很不人道的事,还得编造人道的话,很不得劲。就问:“说,说什么?”
“说庄丽最爱听的。”
马小波突然醒悟到,也许庄丽一直是深爱着自己,也觉得自己对她足够好的,他们之间的不快,只与个性有关,与感情无关。这使他释然,仿佛抱着的就是庄丽了,很自然地投入了角色,用脸颊轻轻地蹭着范红光洁的额头,温柔地说:“我爱你。”
“再给我一个理由,一个你爱庄丽但也能爱我的理由。”
马小波不想说出范红比庄丽好的话来,他觉得在妻子朋友面前说出让妻子抬不起头来的话过于卑鄙了,只好又说出一个大道理:
“一个人是可以爱很多人的,爱情总在不断地发生,只不过有些走向了婚姻,而更多的还给了时光。就像开满了花的一棵树,有的花朵结成了果实,而有些花朵只是在时间中美丽了一会儿而已,但我们不能说他没有开过,因为我们记住了美丽。所以,我也是爱你的。”
这显然不是范红期待的话,但她还是很满意。她靠在马小波怀里闭了一会儿眼睛,抬头轻轻地吻了吻他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