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大家刚住在一起时,我就看出寝室六人性格和背景的差异,明白这四年我们不可能一直相亲相爱亲如姐妹,那只是朦胧地觉得心灵上有隔膜。但是真正第一次对这个寝室感到失望,是亲眼看到罗艺林是怎么欺负叶离,怎么口不择言,而寝室的人是怎么的冷漠。那是我第一次感觉这个寝室冰凉的一面。
大一上学期的某一天叶离回寝室晚了,开水房已经关门了,她没有打到开水,就倒了点罗艺林的开水。当然,她在倒罗艺林开水前,并没有询问我们其他人有没有开水。可能是因为罗艺林住在她的上铺,开水瓶和她放在一起,因为更方便才倒她的吧。
罗艺林回来那叫一个“做”。先是满脸不高兴的问,我的开水怎么少了啊?
大家都没做声。叶离很小声音的说了句,是我倒的。我没有打开水,我看见寝室就你打的开水最多,打了三瓶,所以我倒了点洗个脚。
罗艺林筐的一声把书包重重的扔在床上,把手中的开水瓶晃了两下,双手抱在胸前就骂开了。“谁让你用的了?你自己不会打啊?你问过我可以用吗?你不知道我每天晚上回来都要洗头的啊?像你!别假装什么干净还洗脚,谁知道你们那儿的人一个月洗不洗一次澡!”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在女生宿舍你要是不幸摊上一个很强悍的室友又不幸招惹到她,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我不知道这番话罗艺林要是对我说了,我会扇她两耳光还是把她按在床上用台灯砸。这是两种最理智的举动。
可叶离到底不是我。我看到她背过身去,默默地铺床。罗艺林继续骂什么叶离不爱卫生,甚至连叶离不是天天换内裤都骂出来了。言辞极尽讽刺和刻薄,没有一句不透露出对叶离的鄙视,没有一句不是对叶离的侮辱,没有一句不显示出她来自城市的优越感。
虽然我对罗艺林素无好感,但是我宁愿相信她那天是由于有什么事情不顺心而如此口不择言,而不是生性就如此那个。
寝室里的人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大家都晓得罗艺林的性格,懒得说什么,以免惹祸上身。
罗艺林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于是,章含烟和苏萧都出去了。只有我直直地看着罗艺林唾沫横飞的丑态。
当我把目光投向叶离时,我看见她哭了。虽然我只看见她立在床边的背影,可是她抽搐着的肩膀,微微抖动的身体,抹向眼边的手,都在明确无误地告诉我,她哭了。她被她的一个室友骂哭了,她不敢大哭,她没有对骂。她背对着我们默默地流眼泪。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我不能够说我多么有正义感。我不能够说我平时对叶离有多么好。我不能够说我是个什么好人,也不能够说我从来都没有看不起过叶离。但是,那一天,我是真的失望了,并且愤怒。我觉得很难受,心里一直有什么东西堵着,触目处皆是不堪。寝室光线昏暗,四处都堆放着杂物。
罗艺林的骂声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终于,
我对罗艺林说,“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啊?干嘛呢?人家不就是倒了你一点开水,你想想你都说了些什么!”
罗艺林住口了,把目光投向我。她的眼里有惊讶,有愤怒,有恐吓,我们的眼神交汇了两秒种,然后同时收回了视线。这两秒种的对视使罗艺林意识到我要真吵起架来可能会跟她势均力敌,僵持不下。我也不是什么好鸟。我一直都强调这一点,我也会骂人,惹急了我也会发火拼命保护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我不是温顺的女子,我也会歇斯底里。而事实上,我根本就不想和罗艺林争吵。我谴责罗艺林仅仅是觉得她该受谴责,并不代表我要和叶离联合起来对付她。因为,我看着心里难受。
郑瞬言发话了。“罗艺林你就少说两句得了吧。叶离,我这里还有水,你要用拿过去用吧。”
我也说了句,我也有,你都拿去吧。
罗艺林闭上嘴,又看了我和郑瞬言两眼,气鼓鼓地洗头发去了,盆子又摔得震天响。摔吧,反正摔破了也是她自己的。
叶离转过身来了。她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腮边湿淋淋的一片,眼眶潮红。她轻声的说了句,谢谢你们。她的眼里亮晶晶的。
我没理她。郑瞬言把开水瓶给她递了过去。整个宿舍楼不断的传来脚步声,说笑声,水声,来来往往,喧闹嘈杂。而寝室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一个在哭,一个在看书,一个在对自己说,不要对寝室生活感到绝望。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了,所谓天之骄子,并不是每个受过教育的人都知道对人有起码的尊重,都了解做人的一些基本原则。
正应了那句,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这就是第一次,我对大学的寝室生活感到失望。好的室友就和好的恋人一样,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比找恋人更容易遭遇不测。所以,在你看这篇小说的时候,你不要恶毒的漫骂,愤怒的指着电脑屏幕说,这不是大学生活!你这个恶毒的阴险的女学生!
是的,不是全部的大学寝室,而是一部分。如果你的室友很幸运都能够知道一些人与人相处的基本原则以维持至少是表面的温馨与美好,那么请你同情一下那些不幸分到了一个有不好相处的室友的寝室的孩子们吧。行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