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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色 第一章(6)

绝色 作者:苗申


郝景波并未感到惊奇,因为此景此情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天擦黑罗琦还不见影儿,全家人心都悬了起来。罗正民扛不过妻子的逼迫,无奈到连队找战士帮忙。于是玉潭山十八里军营内外到处亮起火把、手电,远远看去犹如飘动的萤火虫,煞是好看。但风景并不能解决问题,大部分人马撤回罗家时已近午夜,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小瑞,你再想想,小琦最有可能去哪儿?好儿子,快想想,使劲想……”罗正民嗓子都哑了。

罗瑞便使劲想,终于说出一个去处。

这个去处其实并不很远,离家也就半小时的步行路程。是一个旧防空洞,“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时代的产物,建成之初便废弃了。罗瑞是在去年暑假时和弟弟、其他小伙伴玩探险游戏时发现的,当时罗琦鬼鬼祟祟对哥哥说过一句话:有朝一日走投无路,他或可来此藏身。

一行人打着松明火把跌跌撞撞走过一段山路,在罗瑞的指引下找到杂草掩蔽着的防空洞入口。

罗琦果然在。他的藏身处是防空洞尽头一只放倒的旧汽油桶,里面还垫了些草,很知道照顾自己的样子。但不知是饿的还是情绪所致,罗琦不言语,也不肯抬头。

罗正民什么也没说,从泪珠涟涟的妻子手中抱过小儿子背上肩头。罗琦仍不吭声,顺从地伏在父亲宽厚的肩上一直回到家中。全家没人责怪,只顾把好饭好菜好言相劝往他面前推。可是罗琦并不买账,吃了几口便开嚎。对面的三个人也不知怎么劝,愣愣地看着罗琦恣意纵声。

“妈,爸,我到底是谁?你们告诉我行吗?求求你们告诉我吧,我长大了,别再瞒我了。爸,妈……”

罗瑞看到,父母亲不经意地相视了一眼。这一眼一下子让他感觉到,弟弟是有来历的。

“告诉我吧,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你们的儿子……”

江怡芳眼睛湿了,乞求般地望着丈夫,眼神中的含义两个儿子都读懂了:说了吧,不然说不定又出什么乱子。

罗正民便在妻子的注视下狠狠吸着烟,低沉的声音随着烟雾弥散开来——

0十年前,在老家红石镇做中学教员的江怡芳确实生下了一对双胞胎,都是男孩。不幸的是,出生没几天夭折了一个,只有一个存活下来。当时罗正民正在对越自卫反击战前线,家里的情形并不了解,只知道妻子生产的大概日期。部队撤回国内驻地,罗正民借了车请了假和最好的战友成刚往家赶,快到红石镇时在铁道口捡到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到家始知双胞胎只剩下一个,那会儿江怡芳正沉浸在丧子的悲痛中。巧的是捡到的弃儿生日也是7月18日,两口子把这看成是天意,该着他们命里有两个儿子,遂将一亲一养当双胞胎报了户口。为避免对养子不利,罗正民费了很大周折才将未到规定年限的妻儿办成随军。到玉潭山这边,除了成刚没人知道真相,谁知还是走漏了风声……

罗正民艰涩地讲完了,炕上地下一片沉默,静得每个人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爸,你好像一直没说,”止住悲声的罗琦忽然抬起头,“那个捡来的孩子……就是我吧?”

罗正民没抬头,手指慢慢指向了长子。罗瑞大惊失声,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咋会是我?爸,妈,你们没搞错吧?”

“没错,你才是我们的养子。”这一次罗正民看着大儿子说。

把丈夫送进处置室,尹芙蓉被主治医生叫到外边。周大夫告诉她,尿毒症是肾功能衰竭的末期,郝景波的病因是肾脏器质性病变,进行性血肌酐和尿毒氮与日增高,已经确诊具有不可逆性。常规治疗手段除了血液透析之外缺乏更有效的方法,麻烦的是郝景波出现了并发症先兆。医院方面打算在下一个疗程给他换CAPD,即腹膜透析。但这是一项国外引进的新技术,临床效果还很难说,具有一定实验性,因而要征求病患家属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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