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是周末,我睡了一天,傍晚时我接到张雪的电话,她说他丈夫回部队去了,她随便寒暄了几句,然后约我到一个小咖啡厅去。这件事让我有些意外,我狐疑地捏了捏自己的脸,就朝楼下冲去,一路上我都很惊慌,觉得怀里揣了两只兔子,它们随时可能蹬开我的胸腔跑出来。出租车停到咖啡厅门口的时候,我又开始犹豫了,我去见张雪合适吗?这其中应该有什么蹊跷,张雪好好的怎么可能约我呢,正想着我已经走到了门口,只得推门进去。一进门我最先看到的是赵欣,她正和张雪说笑着,一看见我立刻把脸板了起来,低下头去。张雪笑嘻嘻地看着我,打了个手势要我坐下。我没有动,尴尬地站在原地,我听到赵欣小声和张雪嘟囔:“你看看,他总是像个傻子,连句话也不会说。”这对我来说是一个良性讯号。我小心地坐到赵欣旁边,她白了我一眼说:“谁让你坐这儿了!”我咬牙红脸,竭力不让自己笑出来,但还是忍不住笑了。
我做梦也没想到矛盾就这么轻易的化解了,这全是张雪的功劳,这个体贴的女人,是她避免了一场持久、尖锐、恐怖的家庭战争。后来她对我们各打了五十大板,大到两国之交,小到邻里关系,古到牛郎织女,今到杰克露西,我和赵欣听得心服口服,无言以对,连连称是,当时就发誓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礼让三先,家庭也要讲艺术等等,那天晚上张雪成了一本家庭关系的百科全书。在结束时赵欣就作了件相当艺术的事情,她突然从屋子的角落里拎出一只旅行包来,她神秘地朝我一笑,把旅行包背到身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毛线帽套在头上,变成一个颇为怪异的形象。“亲爱的,我要出门,我已经买了车票,你去送我吗?”我吓了一跳。“你要去哪儿啊?”“我要到上海去一趟。”赵欣冷冷地说。“车已经快开了,其实你不必送我的,我打个车自己走就可以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感觉比那天醉酒还离奇,还刺激,赵欣给予我一个比张雪更来劲的诱惑,她的背影隐匿进一块红色的铁器中,消失在城市的夜幕里。我感觉像做了一个噩梦,在冷风中打了个寒战,张雪在我身后笑了起来。“牛!真没想到,她比我更牛!”她戏谑地说,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看不出来吧,承认自己看走眼吧!”我不满地甩开她的手说:“这肯定是你们商量好的,这个主意也是你出的,赵欣根本就没这手段,打死她都想不出,你们早就来了,然后预谋出这个圈套让我来跳,你以为我会怎么样,我会伤心欲绝?不可能,我现在除了有一点点吃惊外什么也没想,我敢说赵欣根本没去上海,她只是回她娘家了,好了,现在你就明说吧,为什么你们串通起来捉弄我,你觉得很有趣?”
“我发誓真的不是我出的主意,我真的不知道赵欣要去上海,不过我看她那架势像是真的,要是你不相信,可以追过去看看。”她还在笑。
我一下彻底明白了,女人的诡计往往让你防不胜防,出乎意料,她们挖空心思就是为了让你难过,让你如坠入无底深渊,老郭的恐惧是正确的,他有这悟性一定是前世修得。比如张雪,她在我的面前,无比生动,她快乐地跳来跳去,简直就是波光上的月亮,首先是她明亮的眼睛在闪光,接着是紫色的风衣和灰色的长围巾在风中飘荡。她一会挺胸,一会弯腰,肢体动作令人眼花缭乱,两只手臂像企鹅奔跑那样摆动个不停。我走过去抱住她,不顾她像鳝鱼般地挣扎,她用力掰我搂住她腰按在她的腹部交叉在一起的手,但如何能掰得开,最后她干脆不动了。“好吧,看看你想干什么?”她说。“你胆子见长啊。”
亢奋过后我突然觉得丧气,我无法述说自己的感觉,只是感到一种醉酒般的匮乏,我的手缓慢地伸开,张雪大大方方的挣开了。“呵,你现在罪加一等了。”她笑着说。
我奇怪地看着张雪,这个女人着实让我迷惑,她就真真实实地躺在我的怀中,红光满面,我毫无怀疑地余地,只能在心中感叹自己这么多年都白活了。张雪似乎发现了我的疑惑,她直起上身坐在我的腿上,摸着我的脸颊说:“你不要奇怪,也别害怕,不会有人知道的,你看你像个犯错的孩子。”我仰了仰头想舒展一下背上的酸痛的肌肉,喉结滚动了一下,觉得嗓子被什么堵住了。她突然有些怜悯我了,温柔地搂住了我的脖子说:“不必为我担心,我比你看得更透。其实爱情就像一根甘蔗,你嚼的时候发现很甜,但你不可能把它吃下去,只会越嚼越没有味道,最后你不得不把它吐了,然后你需要结婚。但是结婚后我感觉自己就像羽毛一样轻盈了,我可以飘到哪儿是哪儿,这才是我最想要的。结婚其实是最大的自由,全看你怎样去对待它。”
“别和我说这些,我听不大懂。”我说。
“我发现其实你还是很勇敢的,我敢担保你的内心比我还野。”她得意地说。
“不,不是的……”我说。
“是的,你知道你在我的婚礼上说了什么?”她调皮的用手指在我的鼻子上狠狠刮了一下,几乎把我的眼泪都刮出来了。她从我的身上跳下来,站到我前面,学着我当天醉酒的样子,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指住我的鼻子。“张雪,今天我才发现,你的乳房比赵欣大得多啊!”我几乎要把胃吐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