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一群强盗,仗着这杆手枪,冲入县城死监,救出黑大头。至此,黑大头算是铁了心了,心甘情愿,做了首领。黑大头后来势力渐重,招兵买马,招降纳叛,占据黄河岸边一个险要的去处后九天,成为陕北地面一个尽人皆知的草头王、侠义客。
再后来,丹州城下黑大头毙命,那一支武装,被陕北红军收编,成为红军初创时期的一部分,其间许多人物,竟成为人民解放军的高级将领。这些当然是后话了。
黑大头的队伍,似盗非盗,似兵非兵,当地老百姓们,称他们为“双枪队”,意即手中执有两杆枪,一支快枪,一支烟枪。
所以本文为了叙述的方便,从现在起,也就称他们为“双枪队”了。
黑家堡再也不能回去。这一夜,双枪队仍回到老虎崾,在那个崖窑里安歇。将息几日后,黑大头想起家中窨子里,那十坛财宝,不知还在不在,队伍要扩充枪支,提供给养,非这些钱不可。于是派了一名队员,上城里打探消息,探子回来,说民团空手而去,空手而回,并没有提财宝的事。黑大头听了,心中一喜,这天夜里,遂留下两人看家,照护黑白氏三位,其余弟兄,随黑大头赶往黑家堡,去取财物。算起来,这是三进黑家堡了。
黑大头领了众弟兄,进了黑家大院,直奔那眼窨子。原来黑家的财物,拢共只有这些。枣树下的,台阶下的,其实都是黑大头当时为分散兵力,所用的计策。仍旧由那个青年后生先下窨子,只见他下去一阵,传上话来,说那拐窑里,空空如也,坛坛罐罐还在,只是财宝,一丁点儿也没有了。
众人见了,都纳闷起来,连黑大头也觉得这事过于蹊跷。一行人灰塌塌,只好打道回府。路上,黑大头眼前一亮,突然明白了财宝的去处。他想那天夜里,他和强盗头儿,在窨子口上,耽搁那一阵子时,屋里几个伺候月子的婆姨,肯定听到了什么。如果这财宝不是民团所拿,就是她们的家人了。于是停住脚步,指了指村中的几户人家的大门,命令队员们去把这几家的掌柜的,抓到黑家大院问话。
那几户人家,都是黑大头的近亲,如果不是近亲,也不会那天晚上来照看黑白氏。然而事已至此,黑大头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各家的掌柜的都被抓了来,黑大头先是好言相告,要他们交出拿走的财物。众人装聋卖哑,佯装不知,其中一个白胡子老汉,按辈分算来,还是黑大头的伯伯,他拿出自己伯伯的架子,反而骂黑大头勾结盗匪,辱没祖先。惹得黑大头一时性起,喝令将这族里伯伯,吊在大门的门梁上,死劲地往死打。那个白胡子老汉,原来不经打,鞭子一抽,他就核桃枣儿,一股脑儿地倒出来了。众人见了,个个惧怕,明白不义之财不可取,今天要过这个门槛,非得交出财物不可了,于是纷纷跪下,承认他们偷了财物。
取出财物,兄弟们背着,离开黑家堡,至此,黑大头算是彻底断了后路。黑家堡那些族里乡亲,第二天就从家谱上将黑大头一笔勾销了。
那眼窨子做了强盗头儿的葬身之处。念及共事一场,大家推倒半面矮墙,将窨子埋了,算是让他入土为安。
到了崖窑,黑大头看了看地形,觉得这里纵深太浅,一经发现,民团将崖窑四面包围,虽说进攻不易,但是围上个十天半月,崖窑里没了粮食和水,就只有坐而待毙的分儿了,于是提出,弃了崖窑,沿延河往下,另寻去处。
这期间,与民团干了几仗,互有死伤。后来,双枪队且战且退,来到黄河岸边一处地方。这地方叫后九天,突兀的一座大山,立在群山中间,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双枪队占了后九天,层层设防,民团攻了几次,因为地势不利,都没有攻破,只好撤兵,准备回去后从长计议。
黑大头得到喘息之机,赶快壮大队伍,搜集民间流散的枪支,并前往山西太原兵工厂,购买军火,准备应付事变。
后九天从山根到山顶,十几里山路,设了九个卡子。山顶上那座山神庙,做了黑大头的司令部,黑白氏等一杆家眷,住在偏殿里。队伍又雇了些民工,在山顶平坦些的地方,盖起一溜营房,填沟削山,劈了一个操场。队伍开始操练,一切按旧军队中的队列条令训导,俨然是一支队伍了。
山神庙的正殿里,摆了一把太师椅,太师椅旁边的影壁上,黑大头请人画了一只老虎。老虎旁边,题诗一首,诗云:自古英雄冒险艰,历经艰辛始还山,世间多少不平事,尽在回首一啸间。
后来西安城里,杨虎城、李虎臣与陕西军阀刘振华血战,曾下了帖子,请黑大头带领双枪队前去助战。你道这杨虎城是谁,原来就是当年在黑家堡,黑大头救下的那位。二虎守长安,黑大头鼎力相助,双枪队战功累累。战事结束后,双枪队被收编为国民党军队,黑大头被委任为营长,蒋介石怕杨虎城势力太重,遂将黑大头部,调江南某地驻防。到了1927年,国共反目,上海事变、武汉事变、长沙事变接踵爆发,黑大头因不满时局,遂带领双枪队,集体开小差,又回到陕北,重占后九天,继续做起天不收地不管的山大王。不过这支队伍,从名分上讲,仍算国民党队伍,至少是它的头领黑大头这样认为;只是不听国民党政府的调遣,国民党政府也不承认他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