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5)

最后一个匈奴 作者:高建群


杨作新放心不下,掏出枪来,打开机头,提在手里,去那里屋巡视了一番。见里屋只一条大炕,炕上一张炕桌,地上,摆了几件茶几碗柜之类的东西,房子也只有一个门,就是直通店里的这个门。他想即便这吴老头有什么算计,谅他再加上那掌柜的也不是对手,况且黑大头的腰里,两支驳壳枪,子弹压得满满的。

杨作新回到店里,揣起枪,坐定饮茶。那钱庄掌柜的吩咐人端来一些酒菜,弟兄们行了六十里山路,有些饥渴,于是狼吞虎咽,只杨作新因肚子里有心思,只轻轻动了下筷子,又放在桌上。

这时,门里突然进来了一群姑娘,不多不少,恰好就是九位,一个一个,前来劝酒。你道这些姑娘是谁,原来紧挨钱庄,是一家妓院,这些姑娘,是那钱庄老板,原先就说定的,一旦安排就绪,酒菜入席,就让这些姑娘前来纠缠。

这些后九天的老少爷们,平日在山上,轻易不见个女人,一副身板,都是被“靠”坏了的。如今见了这水性杨花,又会使手段的下贱女人,身子早就酥了,接过劝酒,送到嘴边,别说是酒,连那酒杯儿也恨不得一口吞下去,一会儿,一个个都有七分醉了。

姑娘们见这些人有了醉意,便尽力撩拨,几句风言浪语,便将除杨作新以外的其余后九天兄弟,都拽到隔壁妓院里去了。

有一个姑娘来纠缠杨作新,杨作新没有搭理。姑娘扭扭身子,要往杨作新膝盖上坐,不承想软软的屁股,碰到了个硬邦邦的东西。姑娘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明白这是短枪,心里便有些怯,不敢硬来了。一会儿,那些姑娘一人领着一个出了店门,独有这姑娘没有得手,她又羞又恼,站起身子,扭扭捏捏地走了。

杨作新喝了两声,想止住弟兄们的胡闹,可是酒上了头,谁还听他的。他怕声音大了,惊动了里屋的黑大头,于是只好作罢。只是心里,又加了几分小心,明白今天这件事情是在劫难逃了。

杨作新在店里,听见里屋一会儿是黑大头惊喜的狂叫,一会儿是那吴老头阴阳怪气的低语,心中烦恼,只盼这桩赌局快点结束,只盼那班弟兄们不要延挨太久,云雨过后,赶快折回。他在空荡荡的店里踱了几个来回,于是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定,喝起闷酒来。

喝酒途中,听到里屋有些异样的响动,再一听,有厮打的声音。杨作新一惊,赶快起身,直奔里屋,这时,已经听见黑大头破口大骂的声音了。

杨作新三脚两步,走到里屋门口,一抬脚,把门关子拦腰踢折,两扇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开处,只见里屋里,仿佛是从地下,钻出来一屋子国民党士兵,触目所见,黄蜡蜡尽是老虎皮。那些士兵,已经将黑大头的枪下了,手被反剪在了后边,几个大汉,正用膝盖顶着他的脊梁,往紧勒绳子。

杨作新一见,愣了,举着枪,满屋是人,不知该向哪个下手。

眼睛瞅那吴老头,那吴老头却早已不知去向。正在踌躇间,只听黑大头,停止了叫骂,吼一声:“贤弟还不快走,去后九天报讯。”

杨作新见黑大头已陷囹圄,不愿意走。

黑大头急了,骂道:“有后九天在,便有我在,难道你不明白这个道理。谅这一班猴神碎鬼,一时半会儿,还不敢将我怎样,那西安城里,还有杨督军呢,他自会给大哥出头的。”

杨作新听了,只得提了枪,返身向店外跑去。跑出店门,一举手掀翻了一个骡驮子,解开缰绳,骑上大走骡,四蹄如花,飞也似的冲出丹州城去。

杨作新何以得以解脱,全亏了慌乱中掀翻的那一驮银元。驮子翻了,银元掉在了当街,丁丁当当,顺着石板街乱滚,那些撵上来的国民党士兵,见了银元,只顾猫腰往自己口袋里拾,早把个杨作新忘了,待记起他时,杨作新已出城半里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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