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像上次那样坐在案上批阅奏章,而是斜躺在太师椅上,手上随意地翻着一本薄书。
“道清见过皇上。”行过跪拜礼之后,我径自起身,开门见山地说,“皇上可否赏赐道清一道圣旨?”
“圣旨?”他放下手中的薄书,皱着眉头看向我。
“道清想赐封一位宫女更高的身份,以便嫁给更好的人家,望皇上恩准。”我低声解释,希望他能够体谅。
半晌,他保持着沉默,就在我以为我的请求又将泡汤的时候,他突然大笑起来,道:“皇后,如今你掌握着中宫凤印……难道……皇后不会使用自己的身份吗?”
“呃?”
我愣住,什么意思?不会使用自己的身份?难道他的意思是:赐封宫女,我可以自己做主?
“没别的事的话,你下去吧。”
不再看我,他继续拿起手中的书,随意地翻动起来。
从皇上的寝宫出来,我便直接去了藏书阁,那里有历代皇上的生平记言、历年大事,包括当朝的。不知为何,对他,我更加好奇起来。
“小人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见我忽然出现在藏书阁的殿外,守门侍卫们明显吃了一惊,连忙行大礼,我摆了摆手,招呼他们起身,道:“本宫只是来查点东西,你们在外面候着。”
我小心翼翼地翻看着柜上的目录。藏书阁的书每年都有专门官员清理和记录,除非皇上有特别的命令,否则都会遵照史实,以便后人阅读。本朝的帝王生平尚未完成,被单独放在一边。我轻轻取下仅仅记载了几页的厚本,极其小心地翻开。
“……名赵昀,公元1205年出生于宋绍兴府,为太祖十世孙……家道早已败落,实为平民,早年,父逝,从小与母、弟相依……早早挑起生活重担,养家糊口……后来,暂寄居娘舅家……”
家道败落……父亲早逝……他的经历和我竟是惊人的相似啊!先前虽然知道他不是出身王侯,但想至少也是太祖世孙,不会差到哪里去了。可是既然与母亲从小相依为命,为何今日富贵之后,却仍独留母亲在宫外凄凉生活?连正经照顾的人也没有,他,可是当今的一国之君啊!
“……每年四季更替,皇上龙体微恙,时而咳嗽,御医诊治,为长期性寒疾……”
我独自静静站立在藏书阁,继续翻看为数不多的记载:“……寒疾顽固,若不注重内外兼备的调养,惟恐伤了龙体精气……”
寒疾……精气……看到这,我忽然惊住,不敢置信地瞪着这几个字,什么意思?难道……可皇上如今年纪轻轻,体格康壮,怎可能被小小的寒疾所影响?精气……什么意思?难道是说若调养不当,皇上有可能一生无……嗣……不!绝不可能!我有些恼怒地扔下手中厚本,转身向藏书阁外跑,好像后面有什么东西正在追赶我,是,我害怕了……
冲出藏书阁,我情不自禁地再次向皇上的寝宫匆匆而去。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一个人……让小人们送您回宫……”身后,那几位藏书阁的侍卫连忙跟上来,有些担忧地看着我。我向他们摆摆手,道:“本宫想一个人走走,才特意遣走了宫女,你们不用再跟着我。”
是啊,在他们的眼里,我一定是一位怪异至极的皇后,出自己的德喜宫,竟不带奴婢随同。
“呀,是皇后娘娘,您……来啦!”董公公惊讶地看着我,硬生生将那个“又”字给挤了回去。也对,我今晚的确反常,进宫三年来,总共来过三次,没想到今日却一连来了两次,还是我一个人,唉……
心情已经渐渐平静,我轻问:“皇上歇了吗?”
“回娘娘,还没,皇上还在看书。”董公公微弓起腰回答。我忍不住皱眉,既然自己有寒疾,应该早点休息的。
“娘娘,要奴才通报吗?”
“不用了。”我摇了摇头,实在有些搞不清自己的情绪,也许是被刚才的记载吓着了吧。心里想着,毕竟,只有自己是与他唯一大婚过的结发。
“这么晚了,娘娘该有宫女们伺候着才是。”见我转身欲走,董公公关心地说,“让老奴送您回……”
“不用了,”我打断他的话,说,“公公留着伺候皇上吧,一会儿该提醒皇上歇了。”
回到我的德喜宫,匆匆沐浴完毕,躺回罗纱帐内。忽然有些伤感,脑中不断闪过这几年在宫中与他的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