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的贵族大多喜爱狩猎。素盈小时候也学过骑射,但她久不骑马,骑术见拙,好在信默的马儿确实像他说的那样温驯,稳稳地带着素盈直奔草原深处。
皇家猎场位置极好:西有茂盛的草原,小动物种类很多;东边是密林,禽鸟要多少有多少;南边是一面大湖,盛产鱼类;北面是崇山,有大型猛兽出没,是皇帝最喜欢的地方。
皇后喜欢在草原上游猎。这个季节,一人高的野草疯狂地长起来,不管多少人进入草原,也会被它们密密麻麻地隐蔽起来不见踪迹。
素盈在马上四望——根本看不到皇后的踪迹。她心中着急,轻声催促马儿,那马便驮着她四处游荡。慢慢地寻了半晌,不止看不到皇后的踪影,连随同皇后的侍从也没看见半个。素盈有点害怕:万一皇后已经回营地去了呢?万一皇后用得着她,正在营地里到处找她,该怎么办?
风吹得她心慌意乱,长草在风中扑簌簌直响,让她又惊又怕。马儿感受到她的犹豫,顿足不前。素盈正欲打马,骤然愣了一下——风带来些许模糊不清的人语。她静静地凝神细听,过了片刻,又一句话语传来。素盈心中大喜,跳下马,只身向草丛深处寻去。
她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说话的人。不知道对方是谁,不要让他们发现她比较好。风撩动草原的声音掩盖了她谨慎的脚步声,素盈一边慢慢地走一边听,却没有再听到他们说话。她刚停下脚步,便听到身边不远处传来清楚的声音:“娘娘身边的人都支开了么?”
素盈吓了一跳——她不知不觉已经走得离他们太近。她急忙慢慢蹲下,大气也不敢出。
“我身边的人知道什么能听、什么不能听。”皇后淡淡地说。
和她对话的人笑了笑,问:“不知素盈在娘娘身边听不听话?”素盈听出这声音是她的义父琚含玄,心中诧异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提到了自己。
皇后冷笑一声,道:“你还没开始使唤她,她当然是听我的。”
“娘娘好像话中有话。”
“你心里清楚得很。”
他们察觉彼此口风不对,都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琚含玄深深地叹了口气:“星儿,你还记不记得我长什么模样?”
“呵,大人的样子……我怎么敢忘?”
“那你记不记得上一次正眼看我,是什么时候?”琚含玄缓缓地说,“没旁人在的时候,你也要这样背对着我吗?”
皇后没有做声,幽幽地反问:“不然,你想怎样?”
琚含玄不回答,仿佛是静静地看着她,忽然话锋一转,道:“你知不知道东宫今天打算做什么?”
素盈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里,皇后却不紧不慢地说:“他要是有本事,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管。”
“可他太自负——他以为二百死士就能制服我,先斩后奏。”
“唔……”皇后沉声道,“那他确实是太天真了。”
“不过东宫竟然在暗地里悄无声息地养了二百死士,倒也让我刮目相看。”琚含玄微笑道,“请皇后帮我一个忙——看紧你的儿子。”
皇后又不回答。素盈听到有人用马鞭轻轻抽打野草,力道很轻,大约是皇后一边想心事一边挥鞭。很快,那抽打野草的声音停下了。
“好。”皇后说,“但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娘娘有什么吩咐,琚某自当效力。”
“你也知道文才媛的事情——我很心烦。”
琚含玄笑道:“一个不自量力的婢子而已,宫中自然有人收拾她,何劳娘娘操心?”
“可她是我身边的人。”皇后的口气十分暧昧,浅笑道,“我要是连身边的人都管不住,怎么管偌大的后宫?大人不妨把这话也告诉你的干女儿——我身边的人,别指望踩着我往上爬。”
琚含玄并不接茬,反问道:“娘娘要怎么对付文才媛?”
“若她只是个奉香……我自有对付奉香的办法。可她现在是才媛了,短短几天就一步登天,我当然不敢怠慢。”皇后走了几步,似乎走到琚含玄身边,对他低声说了些什么,又道:“如此一来,大人这一身血迹也不用费心解释。”
素盈听到衣衫婆娑,猜想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一定发生了越出礼数之事。果然,皇后低喝:“放开!”
“星儿,只要你觉得妥当,我当然不会阻挠。”琚含玄柔声说:“有我在,这后宫就是你的……”
“没有你,后宫一样在我手心里。”皇后愤愤地挣脱,道,“你若不信就试试看——看你精心栽培的丹嫔能不能抢走我的后玺!”
“早就跟你说过,我不会允许丹嫔对你不利。你是皇后,不能什么都亲力亲为吧?你前面应该有个替你挡箭、帮你处理碍眼的人。”
素盈听得心惊胆颤——她早就知道自己是义父的一粒棋子,迟早要被他所用。没想到步步高升的丹嫔,说到底也只是别人摆布的工具。
她一时心灰意冷,只想快点离开。所幸皇后和琚含玄也没再耽搁,各自上马,分道扬镳。素盈伏低身子,待周围没有动静,急忙去找自己的马。
没想到那马贪吃嫩草,走得远了。素盈气喘吁吁地走到马跟前,不禁傻眼:马旁倒着一个人,正是东宫。
“殿下!殿下!”素盈见睿洵一身血渍,慌了手脚,不住地唤道,“殿下快醒醒!”
睿洵像是听到她叫,睁开眼睛看了看,迟疑道:“这是信默的马……信默在哪儿?”
“白大人不在这里。”素盈扶起睿洵,缓缓道,“殿下可是受伤了?”
睿洵摇摇头,仔细打量素盈,突然把她推开,冷哼道:“你是素飒的妹妹!”
“正是。请殿下容奴婢素盈扶您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