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萝在泪眼模糊中强自镇定心绪,抬头对西苑的一名小内侍说道:“立刻去找秦王殿下,告诉他西苑母妃病情突然加重,请他赶快遣御医过来一趟!”
小内侍飞跑出西苑,小雨如梦方醒,匆匆说道:“对,奴婢忘了秦王殿下,无论如何公主总是他的妹妹,他一定不会不管公主这边的事情。”
小翠面带忧色,摇头说道:“小雨,你不知道,永妃娘娘与静妃娘娘当年曾是死敌,如今皇上刚刚驾崩,秦王殿下哪有心思顾及西苑?奴婢担心他会借故推脱,让司礼监草草打发处置了……”说到这里,忍不住又大哭起来。
依据祁国惯例,冷宫妃嫔即使去世,也不会得到追封,更不会得到隆重的丧仪。静妃虽然没有被废黜妃位,但是早已失宠幽居西苑多年,如果祁舜有心报复静妃当年与永妃之间的旧怨,那么他完全可以借故推脱,忽视静妃的死讯。
云萝带着众侍女来到静妃榻前,凝视着她沉睡的容颜,想起多年来静妃对自己的呵护与关切之情,更觉得静妃对祁帝生死追随的一番真心决不能够随便抹杀,于是转头对小翠说:“你不要哭了,我一定会为母妃争取到应属于她的一切,假如三哥不肯来西苑见我们,我立刻去求见母后。”
此时云萝心中,对祁舜是否肯抽空分身前来西苑探视并没有完全把握,只有静静等待小内侍的回复。
直至红日西沉,夜色渐渐染上柳梢,西苑内依旧没有出现祁舜和报信小内侍回来的身影。
云萝伏在静妃榻旁暗自啜泣良久,渐渐抬起头来,暗自猜想可能是祁舜拒绝前来探视静妃,估计小内侍仍在跪地苦求他,于是站起身向西苑外走去,小雨不敢问她的去向,急忙跟随在她身后。
云萝走到西苑廊下,冷不丁看见廊檐下静妃种植的大片兰花,这些兰花在夕阳残色中依然释放清香,然而静妃却已……想起静妃昔日的音容笑貌,云萝不禁停下了脚步,怔怔凝视着那些兰花,双眸中蕴含的泪水沿着腮边滑落下来。
祁舜与小内侍走近西苑大门时,恰好看见云萝独自一人盈盈站立在廊下,夕阳将她的身影拉成一片朦胧而修长的幻影,既美丽而虚幻。
她身穿着一件晕染的浅绿色云朵的白色罗衫,晚风轻轻吹起她的衣袖和裙角,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株弱不禁风的绿萝,在风中瑟瑟颤抖,她清亮的眼眸被悲伤所笼罩,秀美的脸颊旁仍有未干的泪痕,
小内侍正要出声,祁舜以手制止了他。
云萝眸光轻转,蓦然发觉祁舜静静站立在苑门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将目光牢牢投向他高大俊逸的身影,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祁舜,他终究还是来了。
自幼辗转飘零,不知生身父母是谁,一夜之间,连唯一可以依赖的义母静妃、义父祁帝都乘风归去,难道云萝的命运注定是一生坎坷、无依无靠?几近绝望之时,却还有这样一个身影出现,在这特殊的时刻,即使是一丝丝的温暖和帮助,也足够让她铭记终生。
突然之间,云萝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像要被抽空,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满溢而出,就在身体摇摇欲坠之时,已有一双坚强有力的臂膀,将她轻轻托住,缓缓拥入怀中。那男子阳刚之气的温暖,促使着她如同溺水之人抓紧浮木一般,紧依向那温暖的源头,而在心头弥留萦绕了半日之久的孤独、恐惧和失望,仿佛都在这源头终止。
祁舜展臂拥着云萝,任她娇小的身体在怀中轻轻颤抖,他宽大的黑色锦袍衣袖绕过云萝的背,如同舒展开来的一双羽翼,为她遮蔽出一片晴空,等她气息稍定,他才出声说道:“父皇晏驾,中宫忙乱,我来迟了。”
云萝缓缓抬起双眸注视着他,只说了一句“母妃……”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他伸出温热的掌心,紧紧握住了她的一只手,借此舒缓她心中的不安与慌乱,轻声道:“别怕。”
这坚定有力的话语让云萝渐渐积蓄起勇气,她停住哽咽,说道:“母妃在西苑居住多年,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父皇,她今日午时曾经叮嘱过我一些话,可我没想到她的心意如此坚决……母妃生死追随父皇,一片诚挚之心天地可鉴,我……我想请求三哥为母妃主持丧仪。”
祁舜听她说完,向身后随行的内侍及一名御医示意。那御医步履匆匆进入静妃寝殿查看后,前来回报道:“静妃娘娘业已仙逝,逝前似乎曾经有意服食过一种速死之药,并非无疾而终。”
云萝闻言,心头更加凄楚,几颗晶莹的泪珠不禁沿着腮边滑落下来。
祁舜环拥着她,微微侧身向那御医说道:“将静妃逝世情形如实向母后禀报,传司礼监以本王的名义撰写奏疏,奏请册封静妃为贞懿皇贵妃,以贵妃之仪与父皇同陵安葬。”
云萝看着跟随祁舜而来的内侍与御医们奉命离开,终于放下心来,却突然意识到自己仍在祁舜怀抱之中,而且,他的怀抱竟然如此温暖、如此令人眷恋不舍。一种陌生的情潮从她心底油然而生,她只能借着微弱的挣扎渐渐向外逃离,以掩盖内心的情绪波动。
祁舜看着她惶恐不安的模样,英俊的面容显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拥紧她的双手却并没有放开,云萝苍白的脸颊涌上红潮,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听见他语调低沉而隐讳,轻声说道:“即使父皇、母妃都不在宫中,只要有我,你就不用担心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