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桐言下之意十分清楚,祁帝刚刚逝世,按照祁国礼仪,云萝会为父亲守孝三年,而燕帝却并不想等待三年之后再行婚礼,因此派遣太子燕桐亲自前来临安请求提前完婚,并趁此机会将云萝带往燕国。
云萝担心祁皇后会一口答应下来,顿时急红了脸,顾不得女儿羞涩,急忙转向祁皇后低声说:“母后,儿臣不能……”
燕桐身旁两名侍卫乍然听见云萝的拒绝之词,不由自主地一起向她看去,燕桐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仍旧神情自若地等待着祁皇后的回答。
祁皇后不置可否,向云萝看了一眼,叹道:“两国婚约已结,燕帝思虑周到,本宫又怎能只顾着国丧耽误了儿女们的一生大事?不过,云萝虽然排行第三,却是第一位出阁的皇室公主,她的婚事不能过于仓促。”
燕桐身边的一位年长内侍见祁皇后没有反对,立刻躬身说:“皇后娘娘的话极为有理,请娘娘不必担心,皇上已有旨意,等太子殿下将三公主接回翦州时,必定会为太子和公主举办一场燕国最隆重的婚礼,燕国上下早已开始筹备,决不至于仓促。”
云萝听见他们的话,只觉心急如焚、浑身发凉,她的脸色由绯红渐渐转为苍白,几乎坐立不稳。
燕桐冷眼注视着她的面容,神情渐渐显出淡漠之色。
祁皇后依旧不肯明确给出答复,说道:“此事重大,我必须同秦王和群臣商议之后定夺。太子一路长途跋涉,不妨在宫中先歇息几天,改日再议吧。”
燕桐站起身,淡淡答道:“皇后娘娘旨意,晚辈无不从命。晚辈想先去灵堂祭拜岳父,请皇后娘娘准许。”
祁皇后示意身边内侍为燕桐等人领路,一边拭泪一边说道:“多谢……秦王在灵堂内主持拜祭,皇上临终时已将帝位传给秦王,命他择日祭天登基。你若是有其他要求,都可以与秦王先行商议。”
燕桐轻施一礼拜别祁皇后,与众人一起离殿而去。
云萝心头如同被一块千斤巨石压下,怔怔地看着殿中的大理石地面。
祁皇后见燕桐去远,立刻沉下了脸,训斥云萝道:“你刚才说的是些什么话?你想告诉燕国太子,你不能嫁给他?两国联姻之事天下皆知,难道你想悔婚不成?婚姻大事岂可儿戏?你可知道,燕桐方才若是当面质问起你来,你身为一国公主,颜面何存?”
云萝知道祁皇后为人端直,性情也算平和,通常都不会大声斥责婢女、宫人,今天疾言厉色教训她,心中想必是大为生气,于是屈膝跪在地面上,低头说:“儿臣一时失言,是儿臣的错,愿领母后责罚。”
祁皇后余怒未消,本想再训斥她几句,想起静妃尸骨未寒,硬生生将怒意忍了下去,说道:“你在静妃身边多年,说话行事也该知道些分寸,怎么如此糊涂?若是现在得罪了燕国太子,将来之事只怕母后也无能为力!今晚我让秦王在观月亭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你且先回南苑去,晚宴时再过来。”
云萝强忍住眼泪,不敢辩驳,低声称“是”后轻轻退出华容殿。
小雨一直在殿外廊檐下等候,并不知道殿中所发生的事情,见云萝出殿后脚步越走越快,急得喊道:“公主!奴婢追不上!”云萝却更快步地走了。
小雨猜想云萝是想独处一阵子,便不再追赶。过了一会儿,她以为云萝会回到南苑,匆匆忙忙赶回南苑却不见她的踪影,急忙与小翠二人四处分头寻找。
云萝信步前行,不知不觉来到西苑附近的御河旁,正当春末,河面上落红成阵、芳菲浮动,微风过处,河岸旁种植的数株杏花树上的花瓣纷纷洒落河心,随着河水摇摇摆摆流出宫墙之外。
小雨带领几名小侍女一起追寻到西苑御河河畔,一名侍女眼尖,发觉河畔翠绿的草丛中有一团白色光芒闪耀,急忙出声叫道:“你们来看,这是什么!”
小雨疾步赶过来将那东西拾起,看清了正是清晨为云萝梳妆时插在她鬓旁的那一支白色珍珠钗,四顾河畔却不见人影。河水碧绿幽深几不见底,小雨当下急得六神无主,眼泪都快吓出来了,情急中只好对着河心大声呼唤。
众侍女见她举止失常,一个个更加惊慌失措。御河是由天然河流改造而成,河底深达数十丈,虽有护栏,但这一带地处荒凉,木制的栅栏年久失修,好几处都有缺口,祁国宫廷中人平时都不敢轻易靠近。倘若云萝失足跌进河内,陷入了河底的漩涡,十有八九凶多吉少。
一名侍女见情形不妙,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跌跌撞撞向中宫飞奔报信。
祁舜整夜在祁帝灵前守孝,准备返回北苑歇息。他与显庆等人刚走到御河中段附近,就见一名侍女神情慌乱、仓促而来,祁舜的剑眉微微蹙了一下,对身边内侍说:“拦住她,父皇大礼之期,如此不顾礼仪在宫中恣意行走,成何体统?”
内侍和祥闻言,立刻向前一步,大声呵斥道:“站住!你是哪个宫的宫人?秦王殿下驾前,岂容你行迹如此散漫?”
那侍女也曾跟随云萝前往东陵,此刻遇见祁舜,顿时像遇见了大救星一般,一时顾不上为自己的行为辩解,“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一边喘息一边向祁舜说道:“奴婢回殿下……三公主失足落在御河里,奴婢只看见一支珠钗……”
她惊慌之下,说话已全无逻辑,显庆、和祥等人自然是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知所云。
祁舜黑眸光骤变,厉声追问道:“你是说三公主落水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在何处失足的?”
那侍女拼命点头,回答说:“是三公主,刚才在西苑御河落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