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听老金庸准备重改其武侠旧作的消息,不禁暗自乐了。脸上的笑容是那种不予人看的笑容,停了几秒钟之久。
我内心的第一反应他这是闲的。如果你看到一个德高望重的著名老者,老是在一些抛头露面的场合晃来晃去,他越忙,其实是越闲,越闲当然就越空虚。具体到金庸来说,当他在电视上怀着小孩般简单的爱国主义热情大谈21世纪是中国的世纪的时候,下得台来,他得到的只能是空虚。一个以作家立身的人,在远离写作的晚年,如何解除自己的空虚?大概惟有重返写作。所以我认为金庸是被他越忙越闲的空虚逼到写作上来的,但是回到写作,他发现自己其实已经写不了什么了,写不了还要写,便只好改改旧作,这样的修改是一种高级的自娱自乐--让此生赖以为靠的那点东西变得更为可靠一些吧!让晚年的心境变得更为踏实一些吧!除此还能做点什么呢?
我内心的第二反应是他把事儿真当了事儿了,我说的是武侠小说。金庸武侠激荡人心,这些被激荡了一下的人没有什么错,错的是一部分中国的知识分子,自己一被激荡,就愣要把激荡了自己的东西(不管那是什么)往他们心中的殿堂里抬,这么一抬进去就把老金庸给抬晕了,真把自己当了另外的一回事。他真以为自己的武侠需要老托尔斯泰对付《战争与和平》的开头那样改上15遍吗?他真以为自己的写作需要他跟老福楼拜似的熬成航海归来的水手们的灯塔吗?他真以为自己可以跟以上两位异国老天才似的对各自的母语有着神手再造般的巨大贡献吗?他真以为炎黄的后世子孙会以他的武侠小说作为学习汉语的范本而自己必须对此负责吗?武侠就是武侠,不管那些大骂后现代文化的人如何后现代地抬高它,它也只能是这种东西:钱赚少了就是它的“罪”,道载多了也不是它的“功”。想夺大力神杯的人,玩了只在东南亚地区开展的藤球(也许说成中国武术更合适),我不说项目有高低尊卑之分,只是你选错了项目啊!钱赚多了没人眼红,站在钱庄前面立地成佛,自然也没人当回事。就是如此。
即便真有反复修改之必要,那人到晚年修改旧作的效果又如何呢?不想展开谈什么了,只说我记忆中的一例:诗人田间晚年的时候修改了自己毕生的诗作,看到那首著名的《假使我们不去打仗》的修改稿时,我只想说:这首曾经沸腾过我的名作已被作者自己改得动员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