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格拉迪丝的宝贝出发去参军啦。
出发的那天早上,埃尔维斯一个人静静地在房间里度过了作为平民的最后几个小时,面对这个变化,他的焦虑无以复加,整个人由于害怕而微微发抖。他对每一个问他问题的人都没有好口气,发现什么东西都不对劲—他的早餐太冷啦,他的鞋子太脏啦,他的衣服没有熨平啦等等。在他眼里,这个世界里的一切似乎都乱套了。
埃尔维斯手里提着一只手提箱,一步步挪下台阶,活像是一个被押向刑场的犯人。不管帕克怎么保证,埃尔维斯还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熟悉的生活可能会就这么永远结束了;目前的好时光将成为回忆。事实上,埃尔维斯的预感是对的,只不过厄运到来的方式稍有不同而已。
埃尔维斯来到胡德堡军事基地接受基础训练,两周后,他指定的那几个“陪护”人员也从“优雅山庄”来到了得克萨斯州,弗农在基林镇一个尘土飞扬的乡下地方租下了一栋孤零零的房子。埃尔维斯警告他们不要取笑自己新剪的寸头。除了虚荣心之外,埃尔维斯最感头痛的是自己如何熬过在基林镇的这两个月—他们借住的这个无名之地一点也让人高兴不起来,这里既闷热又潮湿,臭虫跳蚤简直泛滥成灾。然而让埃尔维斯感到不堪其扰的不光有臭虫跳蚤,他们住的房子面前总是聚集着一大群歌迷,高声喊着埃尔维斯的名字。这些来自当地的歌迷肯定是听到了一些风吹草动,所以不惜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专程找到这个偏僻的地方。
埃尔维斯平时没有经常锻炼的习惯,因此军训的头几个星期,他累得全身都要散架,走起路来也像个老头一样低头弓背。回到家后,他感觉浑身酸痛、筋疲力尽。吃饭时他也一直阴沉着脸,一声不吭;饭后他拖着脚步走进卧室,爬上床。现在他害怕听到闹钟的声音,通常每天天还没亮他就得起床去参加训练。埃尔维斯对部队没有一丝好感。他的事业似乎已经成了一个朦朦胧胧的记忆,周围的环境令他倍感压抑:空气又潮又热,人的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衣服永远都是湿乎乎的粘在身上;潮湿的床单散发出霉味;食物上总是聚集着各种飞虫,甚至连包好的食物里也有虫子安家落户。
埃尔维斯放不下他暂时离开的一切。他的身体来到了得克萨斯州,但思想仍然还留在孟菲斯。有许多个清晨,当他醒来后,思绪把他带回到比尔大街,聆听歌手们的演唱,然后又带他来到他最喜欢的通宵营业的餐馆,吃上一个汉堡。每天吃过晚饭后,一种深深的厌倦感几乎都要逼得他发疯,他渴望能够再去“彩虹溜冰场”疯一个晚上,或者与几个朋友坐在一个大电影院里看专场电影。躺在床上,他努力想让自己睡着,但是眼前老是出现阿妮塔偎依在其他男人怀里的景象,挥之不去。忽然之间,他感觉自己很需要她,还希望他们俩的关系是排他的。他最想念以前演出的日子,想念观众们扑面而来的热情。他的生命之源正在慢慢流失,但是他的双手都被绑住了,没法去接住它。
埃尔维斯知道,在两年时间里会发生多么大的变化。这么长时间足以让一位年轻的歌手成长起来,名动全国,最后夺走他的歌迷;足以让好莱坞找到一个新的主角;足以让他成为过气之星。他心里认定,他的事业实际上已经完蛋了。
埃尔维斯对前途充满了悲观,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当中,他甚至把这个事态的转变看作是自己一文不值的有力证据—如果当初活下来的是耶西那该多好。耶西肯定不会像他一样,已经把家人带到一个幸福的境地,但是最终却轻易地让这一切从自己手上溜走了。这么倒霉的事之所以会发生在他身上,是因为他命该如此。埃尔维斯就这么不停地胡思乱想—认为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原因就是他天生就不是一个成大事的人。由于有了这种先入为主的念头,所以当危机最终到来时,埃尔维斯很快就崩溃了。
胡德堡地区的水有一股难闻的气味,看上去还很浑浊,似乎是水管里有什么东西在发酵。这样的水根本无法入口,于是埃尔维斯专门订购了瓶装水,但还是太晚,厄尔和格拉迪丝先后病倒。厄尔现在负责为埃尔维斯做推广工作,他不久就康复了,然而格拉迪丝仍然病得很重,每天她都艰难地拖着脚步从卧室来到厨房,煮好咖啡,然后又径直回到床上。尽管八月的天气异常闷热,但格拉迪丝还是感到全身发冷,不停地发抖;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她的肤色,呈现一派可怕的死灰,还有一些黄斑。
在离家这么遥远的地方病倒,格拉迪丝特别感到害怕。几个人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最终决定,让厄尔和弗农护送格拉迪丝回孟菲斯,找一个可靠的医生看病,继而在“优雅山庄”安心休养。
埃尔维斯认为,母亲只不过是中暑,因此尽管心里有些挂念,但是还不怎么担心。事实上,格拉迪丝回家后,他反而还暗暗松了一口气。母亲不在的时候,他就可以把守候在自家门前的一些漂亮女歌迷请进家来了。然而弗农却没这么乐观,他担心格拉迪丝的病已经十分严重,不过他只是把这个想法放在心里,表面上仍然显得十分平静和有把握。
格拉迪丝的病情一天天在恶化;回家途中她只能一直躺在车上,高烧不退,不断说着胡话。弗农细心地照顾着妻子,不时握住她的手,把湿毛巾盖在她的额头上,希望可以让她退些烧。弗农搂着格拉迪丝,耐心地安慰她。
终于回到孟菲斯了,他们直接来到医院,医生诊断格拉迪丝得的是肝炎。他开了一些药,并且满口承诺,吃过药后格拉迪丝马上就能恢复健康。但是为了确保她能得到绝对的卧床休息,医生希望她能住几天院。
当厄尔给埃尔维斯打电话时,他听到了举行派对的声音—雷德已经把一些女孩带进那栋房子了。听说格拉迪丝是真的病了,埃尔维斯吃了一惊,但是得知她正在恢复健康后,他马上放下心来。母亲不在跟前,埃尔维斯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每天傍晚军训一结束,他就立刻冲回家,飞快地吃完饭,然后就准备晚上的快乐派对。埃尔维斯觉得,在自己接触过的所有女孩当中,这些当地女孩是最可人的,他暗暗祈祷格拉迪丝不要再回得克萨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