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接受任何样子的你,哪怕是永远不会原谅我的你。
许久以后,每当默宁回味起这一句,眼眶总会温热,觉得今生能遇到这么个人,真的值了。可当时,她像被神魔定了身,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惊醒时,耳畔响起寝室门的落锁声。
他已经走了。
“老娘连恋爱都没谈过,你居然就有人求婚了,真可耻!”簌簌恨铁不成钢地骂,看到默宁在哭,又心软地抱抱她,“唉,哭什么哭?洗个热水澡,睡觉吧。”
闺密之间的婆婆妈妈含有无限温情。
默宁翻出电热烧水器,放在壶里开始烧洗澡水。她心事重重地刷牙,月朗星稀,明天又是好天气。视线从天空收回,女生宿舍外的篮球场边有个人影。她定神一瞧,那不是司屿吗?他还没走?这下,默宁的心更乱了,澡也不想洗了,把烧水器从壶里拔出来,直接去睡觉。她想,这一夜,恐怕注定辗转难眠吧。
念高中时,司屿常常在篮球场等她。养父管教得严,每月只给很少的零花钱。他很少为自己花一份,都用来给默宁买零食、文具,和所有她想要的东西。
他记得她把脸贴在“面包新语”的柜台玻璃上流口水,说:“这个Hello Kitty的生日蛋糕好可爱啊。”
一看标价,一百三十八块。
她懂事地拉他走,说:“不就是个蛋糕吗,看看就好了。”
两星期后,他用好不容易攒的钱给她买了那个蛋糕。
还记得她当时的眼神。
又惊喜,又心疼。
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可爱又可口的东西?但她更喜欢他,心疼他为了买蛋糕,自己省吃俭用。
那晚,两个人在默宁家不远处的一块空地,点燃蜡烛,插在蛋糕上。
她双手合十,许愿:老天爷啊,让我和滕司屿永远在一起吧。
当时的幸福多简单,好像每一瞬间都是永恒。
对,那是属于他们的小永恒。
不需要铺张,不需要轰轰烈烈,在一起就好,平平淡淡就好。
他咬一块,说:“原来生日蛋糕是这个味道。”
“你没吃过?”
司屿摇头。没有妈妈,养父性格又粗枝大叶,从来不会给他过生日。
默宁想说“你爸怎么这样啊”。可她那半句话还没说出口,一下子就哭了。这眼泪为他而流,她没想到,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中,居然还有人从没吃过生日蛋糕。
她切下一大块,塞到他嘴里,说:“等我长大了,一定每年都给你过生日,只对你一个人好。”司屿开心地笑,就算再吃一个月的泡面当午饭也值了。
今晚,跟当年一样月朗星稀。
可那个说要陪他过生日的女孩子,已经不在身边了。滕司屿坐在篮球场边,影子被月光拉得好长好长。发了一会儿呆,对面女生寝室的灯,一盏接一盏地熄灭。他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慢慢走去后街买了瓶啤酒,打算回去自斟自饮。
路过女生宿舍,只见半面楼笼罩在红红的火光里。不少人尖叫道:“着火了!快跑,着火了!”
着火的正是默宁的寝室,火势蔓延得极快,转眼火苗就蹿出了客厅的窗户。司屿脑袋里轰地一响,连忙跑到楼下,大喊:“默宁!叶默宁!”
没人应。
楼里一片混乱,女生们惊恐地往下跑。拥挤的楼道里,大家争先恐后地夺路而逃,乱成一团。他边往上挤边找默宁的身影。没有,始终没有她。到了五楼,火苗从门缝刺刺地往外冒,大门被烧得变了形。他用灭火器扫掉门上的火,后背被火苗狠狠舔了一下。
噬骨地疼。
他踹了几脚门。大门变形了,卡在那儿打不开。司屿的双手被烧过的铁皮烫得血肉模糊。管理员打了火警电话,可消防队员在几分钟里赶不到,灭火器又没办法灭掉里面的火。司屿心焦地大喊:“默宁!默宁!”
“唉……”门里隐约有她的声音。簌簌大叫:“滕司屿?!你TM快来救我们啊!”
听到簌簌的声音这么有元气,司屿稍稍放心,四下看看,发现从走廊的窗户往外爬,可以够着她们寝室卫生间的小窗户边缘。
但是,这里是五楼,下面的水泥地坚硬冰冷,稍有失手就小命不保。
火越烧越大,消防员还不见赶来。
司屿爬上走廊的窗户边缘,借着楼下路灯的一点微光,往她们寝室的那扇小窗户跳去。这绝对是玩命他没有十成把握,掉下去非死即伤。老天保佑,手虽然滑了一下,但他死命抠住窗台边缘,攀上去,钻进了寝室。
501寝室是两室一厅的结构,每间卧房住四个学生,客厅大家共用。旁边卧室的四个人今天都不在,真正被困住的只有默宁和簌簌。着火点在客厅和大门相邻的地方,门锁被烧变形了。难怪门打不开。她俩想逃又逃不出,正急得哭,见着司屿,跟见着救命稻草似的围过来。司屿扯下窗帘和寝室里所有的床单,连在一起结成死结。一头他拽在手里,另一头可以绑一个人。
“你们俩谁先下去?”他打量她们。
默宁望望这五楼的高度:“就从窗户这下去?”
“对,这床单连起来的绳子比较扎实,一头我拽着,一头绑在你们身上。我慢慢把绳子往下放。没时间了,快!”
“她先。”默宁想也没想。
簌簌热泪盈眶,只听到默宁补了一句:“她重一些,得要两个人在这头拽着。”
等胖妹林簌簌安全落地,大火已经完全吞噬了客厅。浓烟不断从卧室门缝往里钻,橙黄的火苗刺刺作响。
默宁脸都吓白了,等司屿帮她绑好绳子,她突然惊醒:“那你怎么办?没人帮你拽住绳子这头了。”
“快走!别管我!”司屿把她放下去,“我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