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4】
在这个如此现代的城市里,搞到一把枪是件太容易的事。但,我有我的杀人特色。我从来都拒绝手枪的介入。手枪发出的那种近乎愚蠢的声音,我无法接受。即便是用了消音器,它的安全性依然令人怀疑。因此,我只用我随身带着的一把三十五厘米的藏刀。那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很多个黑夜里,我穿着一身暗青色的衣服,步伐飘逸,恍若一抹绿色的烟,没有任何声息便可以靠近需要我去杀戮的目标。往往对方还没有来得及转身,他们的脑袋,就已经轻易地落入了我随身携带的黑色垃圾袋中。把黑色的垃圾袋放到黑心熊指定的地方后,一笔钱就会汇到我的银行户头。
【B4】
算起来和那个女人已经合作过十次,她从来都没有失手过。每次夜里来到我们约定的地方取走她已经放在那儿的黑色垃圾袋,看到里面被她割下的那颗客户需要的头颅,我都忍不住惊叹。她的确是一个办事干净利落的女人。对于尸体的肢解,她做得完美无缺。有时我会想,在这个如此发达的年代,仍坚持用最原始的刀来杀人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而每次网络上的对话,她的声音都保持着一个杀手必须坚持的疏离。
我奇怪自己开始有些惦念她。只是惦念而已。
【A5】
无论我是否愿意,这个夜,对我来说,都是一个容易留下记忆的夜。因为,我经历了自己生命中关于男人的两个第一。
这夜,黑心熊在网络上突然问我,你是个怎么样的女人?我迟疑了一下,说,这该算是我们合作之外的问题,我有权拒绝回答。耳机里,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冰冷得仿佛是一把剑。瞬间,黑心熊在线的那头便没有了声音。以为他下了线,我突然有些不忍。因为,我并没有听出他话里有哪些阴险的动机。我正欲收线,没想到,在耳机里又听到了他的声音,居然是一阵宽厚的笑声,而更令我吃惊的是,那一刻,我竟然听到了自己心脏不规律的跳动。头一回,我因为一个男人的笑声而打破了自己心跳的正常频率。我想,那应该是一个令女人感到温暖的笑声。线的那头,黑心熊浑厚的声音,慢悠悠地飘过来。他说,没有别的意思,只想给你起个代号。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应对我。黑心熊微含笑意的声音似乎并没有任何阴险的用意。他接着说,你连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一个代号都隐匿得那么深。听着黑心熊的声音,在线的这头,我突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无话。心里却暗叹,他,居然,如此细致。线上,他又笑。停了一下,他说,你既然不愿说,我只好自己想了。以你的脾气,就叫你“蛇”吧。这回,我忍不住回应他,蛇?那好,就叫我“蛇”吧。我的声音依然冰冷,但明显少了戒备。因为,我发现“蛇”这样一个音节从他的唇间发出来,居然透着令我感到有些奇怪的诱惑。在网络的这边,我的脸上第一次浮起一丝没有隐藏住的笑容。虽然他根本就看不见。
【B5】
我喜欢站在窗前去揣测这座城市。看到那些在街上来回行走的人,我会感到生命的脆弱和无常。我知道这种脆弱和无常恰恰是由于我这种人的存在而造成的。因为那些无辜的男女,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可以成为我派人去杀戮的目标,只要客户有这样的需求。有时这种关于生命的动荡情绪也会影响到我。我想我是一个罪孽深重的男人。这个世界上恨我并想杀死我的人应该比谁都多。我由杀手变成一个派遣他人去杀人的幕后指使者,这本身就可以成为一个让我即刻死去的理由。我从来不去回避这个问题,因为我并不是一个怕死的男人,但我最近想起这些事,却有种很少出现的心神不宁。我隐约感到自己心里惦念着一件事。不,应该是惦念着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我亲自给她起名为“蛇”的女人。“那好,就叫我‘蛇’吧。”那个女人说的这句话,这些日子一遍遍在我的心里回荡。我不断地去回忆,因为它是我听到的惟一一句从她嘴里说出的不含杀气的言语。这个女人成了我认为自己该好好活下去的理由。我开始因为她而害怕死亡。
【A6】
窗外的夜,迷离得有些恍惚。我今晚必须干掉的家伙,是一个拥有巨大屁股的蠢笨男人。从黑心熊发给我的图像档案来看,这个男人的脑袋更像是一只肥硕的猪头,分量不会轻。我想起黑心熊在邮件里那一段额外的留言:蛇,这个蠢笨男人的脑袋,会很沉。只需它的一半就好。去掉标点,这二十一个字的留言,我来回看了十遍。当我想像着那个拥有磁性声音的男人,在这座城市某个角落的一个房间中,在电脑上敲击出“蛇”这个有些暧昧的名字,然后在唇边自然地发出一个关于“蛇”的迷人发音时,我的身体会因为这种引诱而发生细微的颤动。
【B6】
对于那个叫“蛇”的女人,我的欲望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我不知道,这么多年的江湖风雨,是谁给我起了这样一个狠毒的名字。也许他们只说对了一半,除了残暴以外,我黑心熊还是一个深情的男人,跟江湖上传闻的风流凶残有很大的不同。我不敢说自己是个阅尽人间春色的男人,但关于征服女人,我却敢说她们是我最稳操胜券的软体动物,比我去杀任何一个人都有把握。然而那个叫“蛇”的女人,却让我感到了一种束手无策。正是她一直坚持的那份疏离,反而让我欲爱不能欲罢不能。我知道对于“蛇”我也只能做到如此。做我们这行,有太多不能冲破的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