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我从来没觉得她有多讨厌,尤其是经历了这件事以后,我对苗苗讲话不再像从前那样粗声粗气或不情不愿了,她说我人变得温和了许多。
关于这一点,我从来没有当她面承认过,但我开始偶然会问她一些学习上的问题,她总是细致耐心。有时在自休课上,我们也会聊聊天。
虽然我家和苗苗的家都在西湖区,有一段路是可以同行的。但我们从没一起走过。上课下课,我都匆忙来去。有几次,苗苗喊我一起回家,我停下来,看着她。苗苗目光纯净,我面对她的眼神,心里有微微的颤动,但我总是搪塞说自己还有事,就先走了。
其实我心里灰溜溜的,我知道自己害怕让苗苗经过我家的巷口、破败的大门。我的心充满了没完没了的自卑。
我曾经偷偷地跟踪过苗苗,她家住在离我家不到三站路的一个漂亮的小区里,红瓦白墙,四楼的阳台上,有一盆开得正鲜活的花。那天,我悄悄地跟着苗苗,看她进了小区,后来,她就在四楼的阳台上出现,手里拿着一只碧绿的小水壶,浇灌着那朵美丽的花,不一会儿,她转身回到房间,再也没有出现。
我心里头一次涌起一丝淡淡的惆怅。不过也只是如此而已。我内心的波澜,依然被我藏在小小的角落中。表面上看去,一切依然是平平静静。
后来,高三时,苗苗和我换了座位,也不知道是她的意愿,或是老师的安排。那以后,我们渐显疏离。再后来,居然就变得无话可说了。
高三毕业,她去了北京念大学,我落榜当然是情理之中。我当了两年的工人,攒了一点点的钱。后来,我离开工厂,开始做一些小的生意。
我和苗苗,再也没有任何的联络。
多年后,我偶然想起她站在自家的阳台上,在秋日的阳光下浇花的场景。我的内心反而因为这一切充满哀愁,像细密的水珠,忽然溅起在心间。
我想,或许就是这样,每一个人,隔了些岁月,回头再看年少时的一些往事,正如香港的董桥先生所说,那些青涩的岁月,未必都是密树浓荫远山含翠的金粉记忆。也许是一个看云的心愿在严师的书斋里破灭,也许是一次黄昏的约会,在听雨的残荷边落空。几十年后对着飘霜的两鬓细细回想,心中尘封的懊恨一瞬间竟给冉冉飘起的暖意盖掉了。
和苗苗之间,虽然不过十多年,但我同意董桥先生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