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真情永驻我心(1)

生命从明天开始 作者:春曼


心 曼

在我的内心深处,我一直珍藏着他的名字——吴强。这是一段久远而鲜活的记忆。

三月里的小镇,柳枝已经开始发芽,碎石子路旁的缝隙里也泛起一层新绿,连绵的细雨中混合着早春熟悉的温暖气息。

我身穿姐姐的那件红毛衣,剪着齐耳短发,妈妈说我这样打扮很漂亮,像个可爱的洋娃娃。那天是我18岁的生日。

我偎窗坐在书桌前,抽屉里有一封信,是我写给亲人也是我留在这世界上的最后文字(当时我是这样认为的)。那时我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病情诊断书,泛黄的纸页被妈妈压在箱子底下藏了16年,淡蓝色的墨迹已经沉淀了岁月的痕迹,字迹却依然清晰可辨——进行性脊髓肌萎缩症。我悄悄地查阅了相关的医学书籍,了解到这是一种不治之症,目前医学上还没有办法治愈,只能通过相应的康复锻炼来延缓病情的发展,延续生命。

我哭了。我以为这么多年了,我已经习惯了身体的状况和这种生存状态,已经有了接受事实的心理准备,而且,也曾在潜意识中想过自己患的也许是不治之症。但是,但是当这一切真的摆在我面前的时候,还是令我异常震惊和心痛得无法呼吸。我发现,其实在内心深处,我一直渴望着有那么一天能够站立起来,我能够健康快乐地去生活,去学习,去工作,享受丰富而多彩的人生。然而,这美好的愿望却被无情的病魔残酷地吞噬掉了,我顿时感到眼前一片黑暗……

这并不是我结束生命的惟一理由。那时我已经放弃了绘画,开始迷恋文学写作,以此抒发我对人生美好的情怀和对生活的点滴感悟。尽管由于身体的残疾我没有上过学,这对于渴望知识的我来说是一个极大的遗憾,不过,这并没有成为我执著追求文学的障碍,相反,我的内心燃烧着一股狂热的激情,橘红色的火花跳跃,温暖着我小屋生活的每一天。

在我创作的第一篇四万字的小说被编辑否决掉之后,我生命的惟一支柱也坍塌了,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怀疑生命的意义和价值。

我想以一种美丽的方式放弃生命,结束这种痛苦的煎熬。

认识吴强,就是在那细雨纷飞的生命雨季。那天傍晚,我收到北京《三月风》杂志社的文学编辑赵泽华女士寄给我的生日礼物——吴强诗集《我的生日没有烛光》,还有她的赠言:“请再试一试好吗?给自己找一个爱的理由!”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这也成为了我这一生最刻骨铭心的记忆。

随着书中前半部刘小敏细腻而凝重的文字,我走入了福州市琴亭村那所被三角梅花包围着的庭院和吴强那间充满温馨的小房间,解读了吴强生前不被人知的刻苦自学的精神和与病魔玩强抗争的事迹。

命运之神/将童年的梦/投入阴暗的牢笼/寂寞压来/是一堵厚厚的墙/空气沉甸甸地飘浮/窒息的我/开启那扇小窗/迎面——/普罗米修斯射击来的利箭/摧毁黑暗的禁锢/于是渴望/化一只鹰展翅翱翔/朵朵柔云/驮着我洁白的幻想/灼热阳光……

十八岁/我的生日没有烛光/只有十八本年历上/十八个闪光的春秋/融融地照耀我/无怨的青春/十八岁/我的生日没有蛋糕/却拥有/父母含辛茹苦的/慷慨馈赠/一个成熟的生命……

这滚烫的诗句深深地触动了我心,使我对生命有了一种全新的认知和感觉。

向世界/我伸出双手/不为乞求/怜悯的目光/只为拨响/阳光与爱的和弦/让我用并不有力的双手/将整个世界紧紧拥抱……

如果,我有思想,尊重感情的话,那么,我是不是应该学会珍惜痛苦和欢乐,学会体谅父母的含辛茹苦,懂得热爱、争取被爱呢?!

窗外,细雨初歇,橘红色的彩霞渲染了小镇美丽的黄昏,也预示着经历了今日的蒙蒙烟雨,明天,我将会拥有一份碧空如洗的心情。

我穿着那件红毛衣坐在窗前,膝盖上放着吴强的诗集。我的眼眸里含满热泪。我凝视着窗外树枝上那点点新绿,我知道,那里面孕育着一个充满希望的春天。

我在日记里悄悄地写下了一句话:吴强,你用你生命勇敢的姿态点燃了我18岁生日的烛光,我也将用我对生活的全部热情来延续你生命的火焰!

在那之后的日子里,吴强的精神一直鼓舞激励着我,使我有了生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气,因为爱在人间,我对生命充满着浓浓的感动之情。

阅读吴强的文字,我认识了一个身穿黑喇叭裙的女孩,她就是在吴强病逝之后,四处奔波为吴强整理诗稿,把吴强事迹介绍给我们大家的赵小瑜姐姐。

后来,我听朋友蒋增水哥哥说,小瑜姐自费创办了一本残疾人刊物《同人》,旨在突破闭塞的世界,增进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与和谐。我试着给小瑜姐写了一封信,随信还附上了两篇文稿,不久,我的文字被《同人》采用印成了铅字。接到了小瑜姐寄来的《同人》杂志时,我激动得想哭又想笑,不能自已。

坐在和煦的阳光里,轻轻翻开《同人》,那朴实无华的文字凝聚着一种浓浓的亲和力,深情地讲述着一个又一个生动感人的故事。他们身体残疾,是社会的弱势群体,在生活的最底线挣扎,而他们又是那样的顽强和乐观。那一刻我感觉吴强并没有远去,他就活在我们中间。

那年我患格林巴利综合症生命垂危,我躺在洁白的病房里,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药水味。距离病房不远处即是太平间,每隔几天,就有一群身穿白色孝服的人在那里哭丧,惊天动地的哀嚎声令人心痛得无法呼吸。没有任何一种时候我会那样恐惧死亡,渴望活着,渴望回到亲人朋友中间,轰轰烈烈地生活,去爱、去恨。我处在半昏迷状态,枕边放着吴强的诗集和《同人》杂志。在母亲倾其所有借告无门的痛苦和尴尬中,我两次被迫停止用药,而姐姐轻声朗读的那些灼热的文字,始终支撑着我求生的渴望和意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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