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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时光邮寄给你(上)(5)

我把时光邮寄给你 作者:余言


周五下午,我按照事先打探的路线,去找颜晴。

公车里面人很多,我望向窗外的风景,一路沉默,心里面充满了细碎的欢喜。已经是很久未见了,好像有半个月了,然而感觉却像一年那么久。

巴士从跨越黄河的大桥上经过,河水浑浊,沿着河岸对峙耸立的山峦一片贫瘠荒芜,风吹雨淋,刻下深深浅浅的痕迹,好像岁月留下的皱纹,在一张容颜沧桑的面庞上。

我在学校的侧门下车,打电话告知她后在学校门前等她。人群熙来熙往,间或有女生牵着男生的胳膊,一脸幸福地经过。

片刻后,视线里出现她的身影,像百合一样,清丽却又有着些许清冷。颜晴在我身边停住了,与她同行的同学向我打了声招呼后远去了。她轻轻地笑,“你来了”。我微笑着点头,和她肩并着肩一起向校园里面走去。

暮色散尽,炎热渐渐远去,晚霞在天边涂抹着最后的光芒,我喜欢这夏末秋初的黄昏,操场上有人在打球,也有人在布告栏上贴海报。和她在一起,即便只是在校园里面走,都觉得是好的,何况还有漂亮的老房子,高大的绿叶乔木这样美好的风景。

后来,我们累了。坐在一处花园前的长椅上。不知名的花朵开得正浓烈,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近处的图书馆,灯火灿烂如水晶宫,华丽得不真实。偶尔有人从我们身前经过,如燕呢喃般轻声细语。

我们只是静默地坐着,话语很少。她总是那样淡漠,似乎任何事情都不能让她热烈地回应,安静,内敛。我也喜欢这样的感觉,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起就很好,言语总是多余。

我们的手并排放在一起,只隔了一公分的距离,手腕戴着相同的手链和手表。鱼骨手链是她在外地参加美术类专业考试时,在藏饰店买给我的,上面刻着六字真言;而手表是今年生日时我跑遍全城买到的一对情侣表。我的脖子上还挂着一颗狼牙,也是她送我的,贴在胸口,离心脏很近。与此对应,她的脖子上挂着一条水晶鱼项链。我的心突然忐忑得厉害——我想牵她的手。

我将手轻轻覆在她的手上握住,“明天去我们学校吧,我们寝室的同学想认识你,到时候请大家一起吃顿饭”。

她侧过脸看我,乌黑的眼睛在黑夜里面晶晶亮,目光轻轻的荡漾。她又别过头,目光落向图书馆,微弱的光芒落在她的面庞上,风吹拂着她的发梢,美好得不真切。她的手轻轻抽离,她的声音很轻,“余言,我们分手吧”。

至尊宝和白晶晶之间的距离只有0.01公分;从第一盏路灯亮起到最后一盏路灯熄灭要经过十小时;狮子座到天秤座的光芒要经过1000000000光年……而声音抵达耳膜的距离,我希望是永远。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静止,而声音呼啸着远去。

我猜得到开始,却猜不到结局。

在遇到颜晴之前,我从不相信天长地久的爱情,电视里小说里都不过是用来骗人眼泪的,我对于爱情的认识如此现实,但是却依旧会为这样的电视或者小说感动到泪流满面。

然而,爱情是多么的令人盲目啊,在遇到颜晴后,我开始期望天长地久的爱情,期望我和她会一直一直在一起。但我又清醒地知道,这是多么的渺茫。在每次和她在一起最开心的时刻,我总是恍惚,会不会在下一瞬间失去她。

我努力的小心翼翼的维系,奢望可以天长地久,但这一天还是来了。

我只是愣了几秒钟,却是我经历过最漫长的时间,我一脸无辜地注视着她,薄薄的灯光落在她的脸上,有薄薄的暖,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我伸出手抚平她的头发,她静静地看着我,神色有微微的荡漾,我离她这么近,却又离她这么远。

我第一次这样贴近她,抚过她的头发,是在二零零二年,第一次高考结束后的假期,由于成绩不理想,分数刚刚过三本线,只收了一份不知名学校寄来的通知书。

我每天睡得很晚,起来得也很晚。心情很低沉。像一只毫无方向感的鸟儿在网里面冲来撞去。

那年的夏天似乎特别多雨,更多的时候我就在桌前听雨,抽风一样间歇性感伤。暑假过完后,考上大学的都已经上大学去了,没有考上的也已经去复读去了。

只有我依旧无所事事,用大把大把的时间躺在房间里面睡觉,看电视,上网,打游戏,或者压马路,活着似乎也就只有消遣。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提笔写信,絮絮叨叨地写很多字,撕掉,重写,撕掉,重写……我像一头左冲右突的怪兽,找不到出口。

那日中午,我仍在房间里面对着信纸纠结,电话铃声突然响了,妈妈在门外喊:“余言,你的电话。”

我“哦”了一声,拿起放在书桌上的分机,“喂?”

“喂。是我,颜晴。”

听到她的声音,心情莫名地愉悦。“什么事?”

“我今天要去市里的画班上课了。有空的话,我想见见你。”

“嗯……好。河边见吧。”

“好,那我等你。再见。”

“再见。”

我看着垃圾桶里的碎纸屑,再一次焦虑起来,到底要写怎么样的一封信,才能完整地表达我的心情。我抽出一张信纸,凝思半晌,笔尖划在纸张上,刷刷作响。

上午,阳光热烈。

她靠在河岸的栏杆旁,岸旁垂下的杨柳荫覆在她的身上,目光盯着河中的流水,手中拿着一朵栀子花。我从她手上拿过栀子花,放在鼻端轻嗅,花香浓烈馥郁,弥漫在空气中。

“余言,你的成绩一向很好,这次只是发挥失常,复读一年,一定会成功。”她安慰着我。

我看着手中的花朵,洁白的花瓣渐渐枯萎。她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河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像风中之荷,我抬起了手指,拂过她的头发。她怔怔地看着我,眼睛里满是期许。我清晰地感觉到心动了一下,轻微,却蔓延全身。

我开怀大笑,在她的耳边说:“好,我会努力,明年我们一起考同一所大学。”

我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其实,那年的高考我并未发挥失常,而是我故意空了许多题没有答。我想等她一年,与她一起参加高考,考同一所大学。而不是我先考上大学,与她分隔两地。

可是,那又怎样呢?即便我和她一起参加高考,一起来到同一座城市。最终的结果,还是要分开。

在填报高考志愿之前,颜晴的好友顾静问我:“如果将来你们不在一起了,你会不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呢?”

我迎着她清浅的眉目,无比淡定,“不会”。

认识顾静是因为她是颜晴的同桌,室友,也在同一个画室学画,是颜晴形影不离的好友。她总是沉默寡言的模样,下课大部分时间趴在桌子上睡觉。我以为她人如其名,很“静”。后来,为了接近颜晴和她打的交道多了,我才发现我错了,其实,她是属于闷骚型,外表美羊羊,内心灰太狼。

当年,她喜欢我们高三一个练体育的男生,每天风雨无阻在篮球场打球。在一个满是男生的场地,出现一个女生可想而知是多么的瞩目。体育生通常成绩不太好,那个男生的成绩更是差到垫底,不过说到体育成绩,全校有数。是时,大部分男生要么一副发育不良的瘦胳膊瘦腿,要么营养过剩一副小胖墩的模样。而那个男生身高一米八,打球的时候上衣一脱,露出匀称的肌肉,一个词——MAN!后来,那个男生觉得他文化课成绩太差了,差到即便体育考满分也上不了大学,干脆就不上了,就辍学南下打工闯荡去了。顾静居然跟着他一起跑了。上演了轰动全校的私奔事件!都说年少轻狂,我恰好经历了她人生最轻狂的时光。我们傻傻地以为她千辛万苦的追随那个男生而去,一定会很幸福。可是现实是残酷的,二零零三年,第一次参加完高考的暑假,我在家中突然接到了她的电话,我兴高采烈地问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在电话的另一端,她却突然无助地哭了。“他打我,用皮带抽我!将我关在房间里面不准我出门,搜走我所有的钱,我跳窗才逃了出来……”

那一瞬间,我有点蒙了。我以为爱情都是美好的,可是我所见证的却在我的眼前生生地幻灭了。

我给她的卡上打了钱,让她买车票回家。和颜晴一起车站接她。她形容憔悴,整个人都失去了神采,一见面和颜晴抱头痛哭。那是她最不堪的一段时光与经历。在我和颜晴的劝说下她回到家中。等到再开学的时候她回到了学校,没有人知道在她私奔的那几个月里发生了什么,她依旧和往常一样,大多数的时候安静而沉默,偶尔微笑和疯玩。但是,我知道她的心底有很深很深的伤痕,鲜血淋漓。

她此刻问我将来会不会后悔,我以为是她曾在爱情中受过伤,所以不再相信有人愿意为另一个人无悔付出。而如今回头看看,才蓦然明白,清醒的旁观者早已看透我和她的感情不会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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