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们公开地说不再释放我了。他们称我做‘可怕的妇人’。他们说不是有人告密,他们还捉不到我。他们把我带到一个秘密法庭去受审判。我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他们拿我没有办法,因为我究竟是一个贵妇人。他们对我相当客气,并没有用刑具来拷打我。
“审判的结果:我被判决终身监禁。我并不替自己辩护,因为这时候我完全在他们的手里,是杀是囚,只好由他们决定。
“从此我的希望完全断绝了。一个非常窄小的囚室就是我的新世界。我被判定永远住在这个小房间里,再不能够活着出去。一天从早到晚只能够看见同样的东西:黑暗的墙壁,伸手达不到的小窗洞,一张小方桌,一张床,和盥洗用具。没有空气,没有阳光,没有人声。
“我整天被过去的阴影压迫着,被失败的悲哀折磨着,和对于同情者(尤其是那‘孩子’)的思念苦恼着。我时而悲哀,时而愤怒,时而耽心,时而思索复仇的计划。我没有一个晚上闭过眼睛。所以不到一个星期我就病倒了。我以为这一次我的生命完结了。
“但是高国的占领者却不愿意我死,他们居然请了医生来给我治病,又把我移到另一个地方。我的新居外面是一座花园,房里的布置也还不错。我现在并不缺乏什么,就只是没有自由。
“我起初很奇怪他们为什么这样优待我,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我父亲的力量。我被捕的消息传到了父亲的耳里,他便到高国占领者这里来设法救我。他本来可以把我救出来的。然而我不肯写悔过书,不肯答应跟他回家去过从前那样的生活,所以他终于失败了。我们见了面,恢复了父女的感情,但是我不肯为着他牺牲我的信仰。
“不管这个,我依旧出来了,回到活动的人间来了。是那个‘孩子’救我出来的。他得到我被捕的消息就从病床上起来,想出种种救我的方法。他终于成功了。
“在一个黑夜里,又是在黑夜!他居然把我救了出来。他把我弄到他的家里过了一晚,准备送我离开岛国。这晚上他告诉我许多事情。我才知道同情者里面果然有人出卖了我们,因此除了两三个投降者而外,大部分都被捕了。我们的努力完全付诸东流。我现在除了离开这里外,再没有别的路。
“我第二天本来可以动身,但是一件事情留住了我。那个‘孩子’突然又病倒了,他吐出大量的血。这些日子里,他为了救我的缘故,牺牲了自己的健康,我决不能抛弃他,一个人走开。虽然他极力劝我走,但是我终于留下了。我决定留在这里服侍他。这时候还有一种东西把我牵引到他的身边,这就是爱情。我在囚牢里才发觉我爱他。我不愿意离开他。
“我在他的家里住了一个星期,他的病依旧没有起色。外面的风声很紧,常常谣传高国兵士要搜查整个奴隶区域。他又劝我马上离开岛国,我坚决地回答他说:‘我要留在这里看护你的病。我不走。’他看见我的态度很坚决,也就不再劝了。
“这天晚上,我已经睡熟了,忽然被响声惊醒起来。我看见那个‘孩子’倒在地上,开始在喉鸣。我连忙下床去看他。他一身都是血污,地板上有一把小刀。我明白了。我拿了水来洗他的伤痕,我撕下一块衣襟塞住他的伤口。我要把他扶到床上去。然而他摇手阻止我,他微笑地说:‘现在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