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队长愣了一下,这个小姑娘与他平日见的十二三岁的孩子不一样,面对严肃的警察居然一点都不慌张,叙述也清晰,应对灵活。那双沉静的大眼睛,好似一汪清澈见底的溪水,他居然从中看不到任何的东西。
“宋晚风,我再问你一次,你要想好了回答,因为这很重要。”做了近十年警察,总不能被小姑娘压了气势。齐队长再次板正了脸,语气严厉的问:“第一,六点半左右,学校附近的公交车站台,你是否确定看到的男生是顾凉?第二,七点半左右,你是否经过富国街,有没有遇见顾凉?”
宋晚风迟疑了一会儿,看着齐队长严肃的表情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忽然就“哇”哭了起来:“我没有看到顾凉,我只在车站那边见到过他。”
“啪”齐队长手中的圆珠笔掉落在桌面上,他叹了口气,推开椅子站起来:“谢谢你的合作,宋晚风小姑娘。你姐姐的案子,我们会尽快找到犯罪嫌疑人的。”
“顾凉不就是嫌疑人吗?”宋晚风正抹眼泪,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宋晚风惊讶的看到眼里冒着两团火焰的妈妈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值班警察和尴尬的宋父。
“顾凉就是凶手,为什么不去抓他?”宋母固执的走到齐队长的面前。
齐队长挑挑眉毛,解释道:“顾凉确实是最有嫌疑的,但是还不足以下定论。他的同学证明他确实在七点多离开,邻居也说八点的时候看到顾凉回家,因为那个时候他在听广播,正好报时八点整,老婆出门放垃圾和回家的顾凉说了几句话。还有……四十三码的男鞋,显然不是他的。”
“七点多到八点,晨晨就是那个时候……”宋母哽咽了一声,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而后抬头道:“犯罪时间犯罪动机,人证物证都有,鞋子他可以随便穿谁的,为什么还不足以下定论?你们不能包庇他,让我们晨晨不瞑目!”
“宋太太,这是人命案,所以我们一定要谨慎。查案的事情,警察会办好,你放心吧。”和情绪激动认定凶手的母亲是讲不通的,齐队长很果断的挥挥手下了逐客令。
宋晚风想上前去搀扶妈妈,被她一把推开。
厌恶的目光射来,好似眼前不是她的女儿,而是一个多管闲事的陌生人。宋晚风的心一凉,眼泪止不住的涌出来,伸出去的手尚未缩回来,愣在原地看着妈妈伶仃的背影、父亲飞快追上的脚步,而自己,却好似一个不相干的旁观者。
懵懂中,她旁边似乎有人叹了口气。
宋晨露的葬礼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日子里举行。本来就沉重的心让电闪雷鸣和潮湿闷热的空气弄得更加阴郁烦躁,宋晚风觉得自己全身都快发霉了,心灵的最深处已然长出幽绿的青苔被瓢泼大雨淋得可以挤出水来。
宋家漂亮的别墅庭院,被黑色的防雨布所遮盖着,原来神采奕奕的花花草草歪歪扭扭地倒在泥地里。设了一间小小的灵堂,桌子上摆着宋晨露抿嘴微笑的照片,灵堂正中间放着租来的水晶棺,里面躺着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睡美人。
宋晚风一直跪在地上,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有人进来上香她便弯腰给别人行礼,双腿已经麻木得失去知觉。宋父在外面处理事情,宋母坐在门口被一群亲戚朋友围着,安慰。没有人来关心她甚至多和她说一句话,似乎她坚强到不需要任何安慰或者无情到感觉不了失去姐姐的悲伤。
天色灰暗,闪电时而划过在瞬间照亮所有人悲伤的容颜,宋晚风低着头隐隐听到旁边有两个中年妇女在小声议论:“真可怜,这么好的女儿没有了,真是作孽啊!那孩子我前些时候还见着,活泼泼的可讨人喜欢了。”
“唉,听说凶手到现在还没有抓到。”
“嘘,我跟你说,怀疑是她女儿的同学。不过警察硬说证据不足,不给抓人,淑敏都快气疯了。”
听到“淑敏”的名字,宋晚风下意识的去看宋母,却见妈妈正撇着淡漠的目光过来,精致的面容满是倦色,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沙哑着声音唤道:“晚晚,送送你赵楠姐姐。”
宋晚风低低应了一声,吃力的爬起来,双腿果然麻木到失去了知觉,这个时候就算用锥子扎一针她也感觉不出来疼痛。小手撑着墙壁站稳,看到赵楠撩着短发从人群里走出来,定定的看着她,脸上阴晴不定:“麻烦你了,晚晚。”
宋晚风抿抿嘴唇,随手拿起靠在墙边的雨伞,走尽赵楠轻声道:“走吧,赵楠姐姐。”
赵楠大宋晚风四岁,个子也要比她高上半头,她的小手必须高高的举着短柄雨伞才能勉强不碰到赵楠的脑袋,走了几步便觉得手臂累得难受,而赵楠一直默默地看着飞花四溅的水泥地面,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出来。
天是墨灰的,雷电已经停了,只剩下连绵不尽的雨,朦朦胧胧看不到边际。那是天使在哭泣,哭得人柔肠寸断。脚上白色的球鞋已经湿透,宋晚风蜷着脚趾听到风中断断续续的飘来妈妈的痛哭声。
逝者已矣生者何堪?如果用她来换宋晨露,恐怕更好些!
两个人走到小区的一处凉亭前,赵楠忽然停住脚步:“晚晚,你为什么要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