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家，特别是在冬天，安息日夜晚总是洋溢着节日的气氛。黄昏时分，爸爸会和他的会众们一起吃安息日晚餐。屋里没有点灯。男人们唱着“大厦之子”和其他餐桌赞美诗。他们吃不新鲜的安息日面包、一块鲤鱼或是鲱鱼。我爸爸一生都在努力做一个哈西德派的拉比。而现在他在对他的会众们讲经。我总是站在他的椅子背后听着。爸爸情绪高昂，猛烈抨击世俗音乐。他赞扬当《托拉》的神秘解开时，虔诚者在天国的快乐，他们坐在金色的椅子上，头戴金冠。爸爸宣讲时，星星开始出现，也常常会有月亮。爸爸讲到灵魂和上帝荣耀的宝座时，总使我联想到闪烁的星星，月亮的面容和乌云的形状。这时，《托拉》的神秘与世界的神秘合二为一。而这种感觉只有星期六太阳下山之后，蜡烛点上之前才最强烈。妈妈坐在另一间屋子里轻声向“亚伯拉罕的上帝”祷告。这时，我们家弥漫着上帝的精神、天使的精神和各种神秘的精神，充满着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述的渴望。

最后，神圣的安息日过去了，新的一周开始了。防风灯点亮了，晚祷文念过了，带穗子的告别蜡烛点燃了。爸爸对着葡萄酒做了饭前的感恩祷告后，男人们用手指蘸点酒涂在眼睛上以保佑一周的富足。冬季的那几个月里，妈妈会去厨房准备热沙子。爸爸则在背诵有关安息日的章节，“上帝赐予你最富裕的土地”和有关一个贫穷的圣哲以八十万个盾把先知以利亚卖为奴隶的故事。接着，我们的瓦炉上升起了火，给起居室加热。

男人们穿着安息日的礼服，呷着柠檬茶，讨论哈西德派的问题和世俗事务。房间里弥漫着香料和蜡烛燃烧的气味，弥漫着神迹、奇事的气氛。爸爸烟瘾很大，他正安静而又焦急地等待着安息日一过，他就可以点燃他的烟斗。

在这个特别的安息日夜晚，刚下了一场大雪，屋外的大地像是换了一幅洁白的面孔。窗玻璃上冻出一朵朵棕榈树形状的霜花，把我的思绪引向以色列。

在这个充满希望、祝福与成就之应许的幸福时刻，房门砰一下打开了，进来一个穷困潦倒的犹太人。他不像普通的穷人，倒像个古书里写的乞丐。他的长袍上满是破洞补丁，棉花和硬布从布缝里爆了出来。他的帽子开了线，胡子结了冰。我觉得像是脸上垂着一条条冰凌子。这个男人一进来，带来了日常世界的严酷与屋外的寒冷。

“一周快乐，拉比。”

“也祝你一周快乐，一年快乐。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瞪大眼睛。这个衣衫褴褛的人让我想起了犹太传说中的三十六个圣徒的故事，他们终生过着贫穷的生活：当挑水夫、砍柴人和慈善救济的游说人。

“拉比，我想问一个问题。”

“好，问吧。”

“拉比，人可以和他死去的妻子睡在一起吗？”

屋里静得出奇，我打了个寒战。男人们脸色发白，爸爸的脸僵直了。

最后，爸爸结结巴巴地问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拉比，我没有发疯，”那人说，“我妻子星期五去世了。我住在一个地下室。那里有很多耗子。葬礼要在星期天举行。我不能把尸体放在地板上，因为耗子会——上帝不许——把它撕碎。我只有一张床。她必须躺在床上。而我，拉比，也不能睡在地上，耗子也会咬我的。我已经在地上坐了一夜。可是我已经筋疲力尽了。所以，我想知道，拉比，我可以和尸体一起躺在床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