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回家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街上行人稀少。一路上的路灯有的亮着，有的因为灯泡坏了，所以暗淡着。

“朝歌。”

“嗯？”

“你喜欢李暖洋吗？”

“不知道。我只觉得很享受这过程，有一种强烈的占有欲。”

“那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柒柒你呢？”

“你说如果我们以后结婚了，会不会忘了彼此？”

“可是安柒，我最爱你。就算我们喜欢上同一个男人，我也会让给你。”朝歌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明亮而坚毅。

“不行。如果我们喜欢上同一个男人，就把他砍成两半，一人一半。”

“嗯，那你要左半边还是右半边？”

“那看他哪一边长得帅吧。哈哈……”

在楼梯口遇到了刚从朝歌家喝完酒的爸爸，于是极有默契地不说话，一前一后的上了楼。爸爸似乎喝得有点多了，所以走路不稳，在上最后一层的时候差点被绊倒，身体倾斜，几乎要摔下去。

“爸爸。”安柒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扶，总算拉住他的手。

“哦，没事。走吧。”他转过头来看看安柒，又继续边走边在包里找钥匙。

回到房间，打开窗户，听着朝歌妈妈的唠叨渐渐睡去。

（13）

五一的假期万众期盼的来了。早上一觉睡到11点后，安柒便去找朝歌。可是朝歌家的电话打不通，大门紧闭着，家里没有人。于是再次无聊的回到家里看电视。

直到晚上，安柒才出了门。朝歌依旧不知跑哪去了，安柒一个人闲逛着，经过这热闹的人群，漫无目的地前进。直到麻木了双腿，直到撩乱了双眼，直到抬起头来，看到那霓虹的光，“1998”。

推门进去，满眼的烟雾与闪烁。台上的郑景辰穿着一件宽大的T恤，袖口在他的胳膊上空荡荡的晃来晃去。

依旧有女孩在台下欢呼，几乎都要盖过他的声音。安柒站在角落里，清晰的听到他的歌穿越一切嘈杂，如泉水一般注入心里。

音乐停下来，郑景辰从舞台左侧消失。热闹继续，歌声继续。一切都突然变得陌生而茫然。安柒这才发现自己置身于这混乱之中无法动弹。而郑景辰再一次如神般出现。

“你来了。”他依旧毫不在意的微笑着。

“嗯。”

“刚刚那首歌，好听吗？”

“好听。”

“小佐也说好听。”

“小佐？”

“对了，你还不认识小佐。他是我……哥们。是我们乐队的鼓手。”郑景辰不由分说拉过安柒的手。角落的位置，坐着一个好看的男孩，他停下来。

“这是小佐。”郑景辰对她说。男孩微微的点头，然后笑起来。

他的头发微微的卷，梳着遮住眉毛的刘海，像一个苍白的洋娃娃，漂亮得连女孩子都自惭形秽。郑景辰带着安柒在小佐对面坐下，他没有要酒，为她要了红茶。混合着冰块，如同那淡红色的洋酒。

郑景辰与小佐断断续续的聊着天，他的眉一直紧皱着，没有舒展过。而小佐却一直微笑。

这是多年后仍然清晰如昨日的画面，那两个少年，一个漠然孤傲，一个温暖微笑。

直到很久之后郑景辰才回过头来看到角落里的安柒。独自安静的蜷缩在沙发的一角，像一只温顺的猫，于是他笑起来。

“安柒你累了吗？”

“不累。”

“那再陪我们一会。”

“好。”

于是她再次如乖巧的猫一般蜷回角落里。

郑景辰一直在说话，小佐微笑着，有时候配合的点头。他的眼神有时候会看向安柒，然后再看看郑景辰。

（14）

酒吧里渐渐已有人起身往外走，渐渐变得空旷。直到音乐停下来，人都散场，只有灯光还在寂寞的闪烁着。郑景辰和小佐站起来，安柒亦赶紧起身。

“景辰你送安柒回家吧。”小佐说。

“你呢？”

“我当然自己回去了。人家是女孩子，你是男孩子耶。”

“那好吧。”

郑景辰牵过安柒的手便走出了酒吧，深夜的酒吧已很安静，只有打扫卫生的女人扫得碎玻璃叮当作响。直到弹簧门自动关闭，街上的车轰然驶过。

“安柒你是不是……喜欢我。”深夜，街道，昏黄。男生仿佛喃喃自语，又仿佛在询问。

安柒似乎从来没有仔细的想过这个问题。

只是自然而然的想见他，见到便高兴。只是会在数学考试的时候忽然想起他。只是会在喧闹的人群中看见他与别人不一样的背影。只是会想起他唱的歌，唱歌的样子，被女孩亲吻过的额头泛着唇彩的颜色。

这，就是喜欢他吧？

可是，郑景辰，你是否喜欢我呢？可是，郑景辰，若你不喜欢我，为什么会在那晚亲吻我呢？可是，郑景辰，为什么你搅起了我的涟漪，自己却如此平静呢？

“你住得远吗？不远我们走回去。”

“不远。”

一路上两个人的影子长长短短，前前后后，交叠又分开。便构成了安柒对那一晚的记忆。他们没有说太多话，甚至几乎没有说话。郑景辰的手放在裤兜里，走路摇摇晃晃，那影子便也跟着摇摆。这一路显得又短暂又漫长，直到抬头与他说再见。

“到家了？”他笑起来。

“是的，再见。”说完，安柒转身朝大门走去。

“安柒……”男孩突然在身后唤到。

“嗯？”安柒猛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看到男孩在昏暗的路灯下一个黑色的剪影，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么，晚安……”

“嗯。”女孩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睡眼惺忪的门卫起来打开了门，又轰然关闭。

只是女孩不知道，在大门关上很久之后，送她回家的男孩依然伫立在门口，面向着她离去的方向，一个人站在那里，昏黄的路灯下，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其实有时候很羡慕李暖洋的简单而直白，而自己，面对这个女孩清冽无比的眼神，竟然无法感知到真实的自己。有时候觉得小佐是了解自己的，甚至有时候比他本人对自己更加地看得透彻。他看出这个女孩于自己的不同，应该的确是不同的。

可是，总是感觉惶恐。所以，亦只好做出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

（15）

五一几天都不见朝歌。有一次在楼下遇见她和爸爸妈妈一起，也只是匆匆的打了招呼。这个总是爱与安柒黏在一起的小女孩，笑容变得有些无奈。

直到假期的最后一天，安柒在房间里听到敲门声。从猫眼里看到门外的朝歌，心里一阵欣喜，却又故做镇定的板起面孔开了门。

“你还知道来找我啊？”

“柒柒，我有事跟你说。”

“嗯，进来吧。”

“柒柒，我要转班了。转去理科班。你知道，我文科一向不好。当时选班的时候学校老师也是极力要我去理科班的。可是我想到柒柒你肯定要学文科啊，那我们不就分开了吗。所以我还是选了文科。但这段时间下来，我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朝歌一口气说了很多，安柒只听到第一句。

柒柒，我要转班了。我，要转班了。

“已经办好了吗？”

“是，假期过后，我就要去4班了。正好，4班有人要转来我们班，我和她对调一下。”

“4班，在综合楼那边吧。离教学楼这边好远。”

“以后上学放学我还是等你。”

“那你好好学。”安柒想起她在数学考试时信心十足的样子。也许，是应该分开的时候了。

（16）

五一过后的第一天，依然在听到朝歌妈妈大声的唠叨之后便看到她背着书包出现在楼下。于是安柒走下去。

五月的清晨，阳光已有了肆虐的迹象。一路的行走，已微微的出了些汗。像往常一样穿越了学校两旁的大树与花园。教学楼与综合楼遥相对望。于是她们背道而驰。

第一节是语文课，班主任领进来一个女孩，便是朝歌说起过的4班转过来的学生。

女孩叫于惊鸿，有着南方女孩少见的高挑身材，穿着一件宽大晦暗的旧T恤，看得出已经洗过无数次，显得很旧很旧，T恤的下摆很宽大，仿佛极不合身的样子，然而脸上的唇红齿白却在这旧衣服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漂亮。十七岁的女孩，特有的漂亮。

她从讲台上走下来，坐在了朝歌的位置上。安柒回头看的时候，索洛正好抬起头来，然后又低下头去。

下课的时候，于惊鸿来到安柒的位置上，她手里拿着一本紫色的笔记本。

“安柒……这本笔记本，我在朝歌抽屉里发现的，你帮我还她吧。”

“好的，谢谢你。”

“安柒，我很羡慕你们。”

“羡慕什么？”

“没什么。”于惊鸿尴尬的一笑，红了脸。沉默之后，她说，“安柒……其实，决定调班那天，朝歌她，哭了。”

女孩低着头，缓缓的说出了这句话。可是，似乎从小学毕业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哭了。每次都是自己哭得一塌糊涂用她的衣服擦眼泪。可是，她竟然，哭了。

安柒翻看着朝歌的笔记本，整齐的数学笔记，还有很多奥赛的难题。

她走到走廊外，看着综合楼的方向，似乎看到朝歌亦站在那边的走廊上，于是微笑着朝那边挥手，然后看到另一只挥舞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