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十几本“行政改革”的束缚,最终成了第一选择。沿着二体直走,经过露天球场的十个篮架,便是图书馆的南门。掌管还书、上网的“阳光大厅”,无疑是图书馆里最华丽的部分——明亮而开阔的玻璃圆顶,总令人心情愉悦。
在还书处偶遇同期,免不了互通“论文进度”,而后大大感慨所学之“虚无”,所求之艰难。议论一阵,她上楼查书,我则出东门、奔食堂。
第二站,农园。
一点钟,农园已是门可罗雀。一层餐厅,只有少数学生在喝咖啡、写作业。电梯已停。然而终不死心,上楼。二层露台,厨师们正围成两桌,吃饭聊天,所有的窗口已停止营业。也难怪,农园是教学区的食堂,勤勉的本科生、硕士生早已开始密密麻麻的午后课程,只有作息无常、日渐懒散的博士生,才会在这个时间出门“觅食”。
第三站,学三。
学三本是千人大食堂,前几年被分割成“面馆”、“饺子馆”、“西餐馆”、“中餐馆”几个门面,外部独立,内部贯通,取名“康博斯(Campus)快餐”。或许是临近宿舍区的缘故,一点多钟,仍是门庭若市。其中,最挤的还是“中餐馆”,最多的还是留学生。
与我同桌的是三个韩国女生。听着她们拖长调子、略带夸张的言语,看着她们别出心裁、各具风格的发卡、耳环、项链、手镯,不由想起新近观摩的韩国肥皂剧,会心而笑。
第四站,三角地周边。
二十八楼前一字排开的五棵加拿大杨树上,系着长绳,“晾”着几十幅儿童画。这是一个名为“擦亮心灵、共享蓝天”的儿童画展,所有作品,都来自“明圆”、“兴华”、“行知”、“黄庄”四个打工子弟学校。天马行空的构想、天真烂漫的笔触,吸引了无数往来的学生,热心者还为喜爱的画作投票——在图画边缘贴上黄色、紫色的圆形贴纸。迎奥运、倡环保,无疑是展览的主旋律。蓝猫、小鲤鱼泡泡、白雪公主、维尼熊等动画形象也十分抢眼。然而,绘画工具多是水彩笔、彩色铅笔,没有一幅毛笔水墨作品,难免遗憾。
三角地的橱窗又有更新,此番主题——第四届主持人大赛、第五届社会学文化节以及奥运文化衫创意征集。大讲堂前悬挂着“法律、艺术与人文关怀文化节”的宣传横幅,具体活动安排倒不曾寻见。
第五站,未名湖。
再度经过图书馆东门,穿过文史与一教的夹缝,左拐便是直通未名湖的“康庄大道”。博雅塔下,遥感楼前,大片的蝴蝶兰迎风摇曳——“原来是一朵美丽的蝴蝶花”——走到这里,心情总像童谣般欢畅。
“风来水面绿生波,云净山头翠拥螺。”走过遥感楼,便是满心满眼的湖光山色。
临近博雅塔的湖岸,不知何时已搭起竹篱,一尺多高,更添别致。
最近的石凳上,一对情侣正在打盹儿,头碰着头、背靠着背。忽然记起硕士时的英语老师。课堂上,她曾不止一次提起留学生涯的艰辛:“我啃了一天书,从图书馆出来,却遇到一位在草地上躺了半天,并且‘睡得好累’的本国学生……”不知道她见了如此景象,心中的愤愤是否就能从此散去。
红楼在博雅塔对角,犹豫许久,我决定顺时针绕湖。
未名湖南岸多是石子路、泥沙地,但花花草草更加茂密参差,而此时的繁花似锦、绿柳成荫,似乎只能用“香艳”一词来形容。
水边的石级上,有长发女生在看书。她的怡然自得,终于令我的双脚“出离”酸痛。
过桥,在未名湖的“五点钟”方向,我与一位金发女生一同坐在娇艳的山茶花下发呆。或许这是唯一看不到博雅塔的位置——远近的垂柳阻断了视线,只有玉簪似的碧绿湖面,叠翠似的湖心小岛,以及岛上影影绰绰的男女老少。然而将近两点,居然还有人在小树林里做操,伸手伸脚,十分滑稽。
暖风习习,鸟语阵阵,我终于抢在入睡之前,重返“征途”。“八点钟”位置,立着“未名湖”石碑,无数的游客在花丛中照相留念。
再过桥,“十一点钟”方向,便是“德”、“才”、“均”、“备”斋,也就是古朴典雅的红楼。红二楼是研究生院,学籍科是我光顾最多的科室——出国、归国,再加上类似此次的身份证换代登记——琐琐碎碎,都得亲自拜访。
未名湖北岸,是宽阔平坦的机动车道,两边的草地更平整,堤岸也更规则。“一点钟”位置,视野开阔,博雅塔的倒影仿佛触手可及。
花开花谢,春去秋来,细雨纷纷,白雪皑皑,数不清的回忆在这里交叠,道不尽的心事在此处流转——曾与父母散步,曾与爱人携手,曾与好友嬉戏,曾与同学畅谈——如今他们或远或近,隔水隔山,只留我一人,还在原地,驻足感叹。
“数株烟柳绿毵毵,两岸青山起暮岚。多少天涯未归客,却从画里看江南。”未名湖是燕园的图画,也是我心中的,永远的江南。
第六站,图书馆展览厅。
这一星期,为庆祝北大110周年华诞、纪念西南联大建校70周年,图书馆正在举办“中国近现代文化名人遗墨展”。近代思想家、洋务派、维新派,清末民初教育家、文史家、社会贤达,现代学者、文学艺术家、新闻出版家、社会文化名流、宗教界领袖、当代自然科学家,几乎所有在那个年代响彻寰宇的名字,都可以在这里见到。三百五十多幅作品,入口是林则徐题写的七尺对联,出口是赵九章抄写的《琵琶行》全篇,其间是不胜枚举的篆、隶、草、楷、行,目不暇接的对联、横幅、册页、长卷、扇面、信函……
展厅里,有白发苍苍的老年人,有满面尘霜的中年人,也有稚气刚脱的青年人——然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满怀景仰,在端详着、憧憬着那个“群星闪耀”的时刻。
“我之所以这样称呼这种时刻,是因为它们宛若星辰一般永远散发着光辉,普照着暂时的黑夜。……历史是真正的诗人和戏剧家,任何一个作家都别想超越它。”
面对着那些或凝重,或飘逸,或豪放,或工整的字迹,我心里反复出现的,便是茨威格的几句话。
三点半,展览落幕。有位坐轮椅的老人在门口喃喃自语:“以后恐怕没有这种机会了。”“是啊,恐怕很难再有。”主办者取出“展览结束”的告示牌,言辞间,也有掩不住的失落与怅惘。
第七站,教参阅览室。
爬上三楼,在教参室找到座位,已将近四点。然而,有太多的感触急于诉诸笔端。写下来,写下来,结果该念的书都没有念,停笔才发觉,夕阳已没——流水光阴,已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天桥上,晚风依旧轻柔。脚很痛,恨不得就此坐下,再不走一步。由此对那曾被母亲盛赞的清华校园巴士,也不禁有了片刻的向往。新鞋有几处蹭伤,惋惜之余,忍不住涌出学习“大嘴美女”用彩笔粉饰的疯狂念头。
然而,倚着栏杆望燕园,温情无限——原来这半日,我的足迹已在北大画了一个“蝴蝶结”——最美好的生活,也不过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