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月中旬的杭州,绵绵冷雨,寒意透衣。但是毕竟地处江南吴越,钱塘自古繁华。
宽阔齐整的街路依旧车水马龙,鳞次栉比的高楼层出不穷。在从主城区往下沙方向的风景线上,新投营的18米长红色B1快速公交车沿着专用车道急弛。自敞亮的车窗向外望,多品种行道树交错分层、绿意盎然;路边花池与道路同步,耐寒茶梅饱绽红朵、娇艳欲滴。
江南好,最忆是杭州。
杭州美,常醉西湖水。
出于各种考虑,在下沙视探父母并吃过晚饭后,我没有直接去前妻家寻女慰情。毕竟前妻已经再嫁,叨扰一份刚刚营建不久的幸福实在让人不忍,何况我又极度不想遭遇与继任者并立的那份尴尬。
我住进了黄龙路的嘉海大酒店。
高拔的圆拱,耸立的钟楼,典型的欧式建筑。
简单盥洗之后,我拨通了一个两年多不曾联系的手机号码,对方低沉沙哑的嗓音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
到目前为止,我还是不知道他的姓名和具体单位,只知道他是利用省厅的场所与便捷来和我进行了最初的沟通。根据属地原则,处理内蒙古的涉黑案件一般不会动用浙江的力量,那么他一定供职于国字号情资部门。
我胡思乱想着,坐进了一辆绿色帕萨特出租车。作为杭州的代步出租车,其奢豪程度几乎可以与美丽的西湖山水比肩齐名。
我们约定见面的地点在波光流溢的夜西湖边上北山路的一家咖啡馆,就在著名的宝石山下。
(二)
夜色蒙眬。
承载太多官方历史与民间传说的白堤以最平静的方式展示着时空与因果的不平凡。昏黄的路灯,织行的游人,还有殿宇宫阁间的特色商铺,一切代表旅游都市的喧嚣符号都不能掩盖贯通白堤的锦带桥与断桥的传世辉煌。典故里的许仙与白青二蛇,现实中的苏小小墓毗邻武松遗冢,更不必说那名垂千古的岳王墓和“还我河山”的壮怀激烈。
走在移步换景的湖滨水岸,看着柔波碎银的月湖,前人的豁达与历史的沧桑跃然抱朴,不由得让我们对自身偏狭的物质追寻与冥灵沦丧感到汗颜。
鲜卑王及其墓地——我所追寻的理想象征标的,不是极其渺小吗?难道一个人的价值体现与精神皈依的通道必须缩窄到依靠建构特定具象性征服标志的地步吗?寻找鲜卑王,找到如何?找不到又如何?结局会对我的人生以及我的外围圈的共享产生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吗?我们真的需要依赖某种外界的认可来满足自己内心的渴求吗?物化的寻找与灵魂的探求孰轻孰重,哪个更符合我们本真的愿望与利益?
伴着愈发纠结的玄思,我懒散地游荡到西湖北侧的北山路,徨进黯淡的咖啡馆,左盼右顾间,一只干瘦的枯手在角落的沙发里飘摇。
他没什么变化,高骨身材,鬓白华发,一副宽框金丝眼镜衬托儒雅。这都是假象,他所供职部门的职能不允许他保持完备的知性与前卫的装扮。儒雅背后隐藏的是冷静、冷酷和冷血,这是任何时代安保的共性与规律。
没有想象中热情的握手与寒暄,甚至连眉毛都未曾上扬,他给我叫了一杯卡布基诺,其实我喜欢的是拿铁的醇苦。
“有进展吗?”这个50岁左右的男人职业化地开门见山,“我们需要的是确凿的证据和详实的原始凭证。”
他低头慢条斯理地摇搅精致的白瓷咖啡杯,像一个屡次相亲的大龄女青年般的矜持与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