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鬼物呢？

这种事，太医不懂，也不能去问锦衣卫。

空印案，比胡惟庸案杀的人更多，而且遍及全国各地，有锦衣卫报，民间传说，是那些鬼魂找上了李文忠。他们真是找错人了，李文忠是最不赞同我杀他们的人，他们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我当然不会理睬这样的传说，我有我的主意。太医没有治好咳痰的小病，还治死了人，就是太医的罪过。我以毒杀朝廷重臣之罪，立诛那名太医全家，我想，当年，皇后得病，不肯诊治，实在也有她的道理。我追封李文忠为歧阳王，号武靖，配享太庙肖像功臣，并追封其父，也就是我的姐夫为陇西王。

那名太医，他应该不敢下什么毒手吧。

我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会不顾身家性命。

咳痰，也不至于咳死了人。

我更不相信什么鬼物。

真是出了怪事，李文忠死得不明不白。

李文忠是我的外甥，我一向待他如亲生之子。这一年是洪武十七年，我五十七岁，我有一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

第二年开春，徐达又一次挂帅印，统军北征。

我亲自为他送行，在宫中设酒宴。

这一天，钟山云起，长江风动，小雨淅沥。

酒宴前，我来到后宫，又是牡丹花开的季节了，我念到环儿。病了的环儿被她父亲接回家里，莫名其妙地就好了，而且不再记得在皇宫里的经历。太医说，唐朝和宋朝也出过这样的事情，建议我顺其自然。奇怪的是，她却没有忘记养花的手艺，锦衣卫报，她在家里帮父亲侍弄花草，有说有笑，毫无病容。

我想，做贵妃，生公主，可能都成了她的一场梦。我厚赐金银，安置她一家回汴梁，我希望她这个梦是美梦，不是噩梦。

环儿走后，皇宫里的牡丹都不再开花。

她父亲送来的不开花，从别处移来的也不开花。

经历的怪事太多，我见怪不怪了。

有一次，我漫无边际地想，如果环儿没有病，我也许会封她为皇后。可是她病了，又走了，我不想再封别人做皇后。

硕妃正在收拾行李，对我说，她要随军去北平看燕王。我没有同意，因为诸王的母亲是贵妃还是皇后，地位很不一样。

我说：“你这样做不是喜欢燕王，是害了燕王。”

她说：“我管不了那么多。”

我说：“难忍的日子，你都忍过来了，现在又是何苦呢？”

她说：“我想燕王，快要想疯了。”

最后，硕妃还是听了我的劝告，她到底还是想要燕王好。我用我母亲临死时的故事说服了她，我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母亲把那块豆腐渣藏到哪里了，但是，我知道母亲是为了儿子好，天下的母亲都是为了儿子好。硕妃也曾经历过饥寒交迫，她感动得呜咽不止，她说，人来到世上，都是受苦的。

她说得对，我当上皇帝以后，还有这样的体验。

徐达应该是最后一次挂帅出征，这一次，我想到他的年纪已经不合适奔波鞍马，主张另外选将军去。他说，不怕辛苦，为了顺便可以看望燕王和王妃。

我知道，在他的儿女中，他最喜欢这个长女。

这一天，我们两亲家尽情饮酒，都醉了，当然醉得不很厉害。我送大军到城外，看见滚滚车马，猎猎战旗，还看见有两个女子照顾徐达，他带着我送给他的女人，有意让我知道。

我大笑起来，又要了三杯酒，一杯敬天，一杯敬地，一杯自己饮下。我推开前来搀扶的太监，自己上了车，我坐得很稳，可是，车一动就睡着了，朦朦胧胧地居然做起梦来，有一位天仙似的女子，飘然而至，来到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