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光荣的《扬基歌》”

1851年8月22日，在英国的环怀特岛全级别赛艇会[1]上，维多利亚女王和阿尔伯特亲王乘坐的汽艇和“美利坚”号游艇在众人的注目礼下并排驶完了赛程的最后一段。然后，女王夫妇就离队返回王宫了，因为当时在视线之内的其他船只只有一艘，那就是被远远抛在7英里半以外的“曙光女神号”。那是一艘轻型的英国快艇，从大小和重量来看，它都应当很容易地比“美利坚”号这样的纵帆船速度更快一些。当王室的汽艇经过岸边时，在那里等候的人们都在问：“是美利坚号拿了第一吗？”“是的”，站在汽船栏杆后的乘客回答道。“那么谁是第二呢？”“不知道。”

这个帆船赛事——从那以后，人们就都知道它是“美利坚杯”帆船赛了——是用来吸引全球注意的一项活动，是“大水晶宫博览会”的一部分，而“大水晶宫博览会”则是大英帝国在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极盛时期举办的不知害羞的自我庆祝活动。在海德公园里有一个巨大的玻璃展厅，600多万游客在这个大厅里参观时都瞠目结舌、肃然起敬。这个展厅的长度超过三分之一英里，外面设置了1.2万个喷泉，每个喷泉都能喷射出高达250英尺的水柱。展厅里面展出了来自世界各国的1.3万件展品。这个展厅本身就是一个工程上的壮举，因为它是由超过100万块由机器制作而成的、带铁框架的玻璃板搭建的，而且完成整个工程只用了22个星期。

但是，排外的英国精英们却对举办这样一个博览会的做法表示担忧，他们害怕伦敦将“到处是外国的流氓和革命分子”，担心英国的“商业机密被盗取”。事实上，对于见多识广的实业家和政府官员们来说，这场博览会让他们感到不安的远不止这些。大英帝国的游艇业人士竭力避免与“美利坚号”直接进行比赛，这就足以让他们感到羞愧了。伦敦《泰晤士报》的记者们说，当他们看到“美利坚号”试航的时候，他们的表现就像是“斑鸠或者云雀”发现了“远处地平线上的一只食雀鹰”。但是，从水晶宫博览会上传来的消息显示，在英国人自认为无人匹敌的高精度制造领域，“乔纳森兄弟”[2]——他们傲慢的美国亲戚也正在超过他们，这让他们非常吃惊。

就在输给“美利坚号”的同一天，赫赫有名、工艺精良、被认为是“打不开”的布拉马锁却被一个美国人成功地打开了——这是40年来首次有人挑战成功。打开这种锁的人名叫阿尔夫雷德·C.胡布斯，是一个天才的推销商，对机械制造有着出色的理解力。他非常聪明，轻描淡写地说，他的开锁技巧只用两个星期就能学会；然后就声称，如果哪个英国锁匠能够打开他用机器制作的锁，他愿意付给1000美元。由于没有人挑战成功，所以他获得了博览会颁发的“锁具大奖”，并当即宣布他计划在英格兰开一个制锁工厂。

就在胡布斯演示开锁之前几星期，赛勒斯·麦考密克收割机也在一系列收割竞赛中决定性地击败了许多本地的竞争者。连向来反美的《泰晤士报》也迅速改变了语调：它曾经嘲弄地把麦考密克收割机描述为“是一个飞行机器、独轮车和一辆阿斯特利战车的杂交品种”；现在却说：“就我们先前的知识而言，这台美国制造的收割机是我们目前看到的、国外制造的最有价值的物品”，还预言它将会使英国举办此次伟大的博览会获得丰厚的回报。

但是，与塞缪尔·考特[3]举办的连发式枪械展览比起来，美国的锁和收割机所赢得的赞美之词就要黯然失色了——据说，甚至连惠灵顿公爵这个考特展览的常客也在到处传扬连发式枪械的优点。考特本人也被邀请到英国土木工程师协会里发表演讲——他是第一个到这里演讲的美国人。在一次有许多军界和政界领导人出席的会谈中，考特讲述了机械制造相对于熟练工人的优势。同时，来自佛蒙特州的枪械制造商罗宾斯-劳伦斯公司也在一个许多人参加的大会上向观众做了一个演示，以证明他们用机器制造出来的来复枪是可以拆卸的：他们把各种零件混在一起，然后，让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人只使用一把螺丝刀就把一堆零件组装成了一支来复枪——这是一种“可互换性”技术；而在此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英国的制枪工匠们一直宣布这是不可能实现的。罗宾斯-劳伦斯公司获得了博览会上的枪械大奖；而考特也像胡布斯那样，决定在大不列颠开办一个工厂以引进美国的技术。

（本页插图文字说明：

在1851年的大水晶宫博览会上，“美利坚号”游艇击败英国的对手。但这只是让英国人感到震惊的美国的技术威力的几次展示之一。）

对于美国人而言，这是一个美妙的转变，因为美国的展品向来因为其注重令人厌烦的实用主义被广为嘲笑——它们被描述为“放在俄罗斯、奥地利和法国精美的艺术展品中的荒芜的大草原”。《笨拙周报》[4]先前曾经带着蔑视描述美国的展品——“他们对世界工业的贡献可能也就是一些酒杯，一两块香皂，以及餐桌上放的一对盐瓶子而已。”——但是现在，它却高兴地转而嘲笑起已经破碎的大英帝国的荣耀了：

扬基佬把他的商品拿到城里来展览

所有人都在说他的坏话

嘲笑他的位置

他们认为他是世界上倒数第一

一个傻瓜或者笨蛋

笑话，好人，——没关系——

扬基佬平静地说

(合唱)扬基佬，扬基佬

……………

她的速度比他们所有的快艇都快

还是在他们自己的水面上

她还领先他们那么远

而他们可没有什么工匠

……………

你们的造枪工匠如果技术像他们那样可就完了

但是不要再提了

我想考特的左轮手枪击败了

他们的第一个发明

……………

但是丘伯（英国伦敦另外一个制锁商）锁和布拉马·胡布斯的锁已被撬开

而你现在必须被全面地审视

因为你正在被完全征服

被光荣的扬基佬征服

（合唱）扬基佬，扬基佬。

美国这些令人不安的、在技术上获得的胜利并非偶然，它是历经多年发展而达到的顶峰。

平民的崛起

托马斯·布兰查德是一个典型的平民，一个有点技术的平民。但是，自从19世纪初在康涅底格河河谷地区长大成人之后，他成了一个机器技工。一个普通的学生，也没有什么社会地位——而且还有严重的口吃——他父亲原先想让他做一个农场主，但最后却失望了。每次让他去清理地里的石头，他都会嘟囔着说这应该是机器干的工作，然后就埋头设计机器而不是去地里捡石头。十几岁的时候，他被送到大哥开的大头钉工厂里工作——在那里，布兰查德找到了他的用武之地。刚到工厂的时候，他的工作是用手工给大头钉装上钉帽。他讨厌这个工作，于是就发明了一个机器，每分钟可以做500个大头钉。他为这种机器申请了专利，然后通过出售特权得到了5000美元——这对一个年轻人来说是一个惊人的数目——并在米尔布里开了一家自己的制造厂。米尔布里在水的利用方面有优惠条件，或者说可以在那里修建一个水轮来为他的工厂提供动力。布兰查德就像是比尔·盖茨的一个原型：不仅在机械方面是一个天才，而且也是一个机敏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