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古的祭祖——斯宾塞之所谓“一切宗教之根底——大概是和对于鬼的最古的明确的信仰,同时存在的。当人想到潜伏在内部的自己,即二重的自己时,安慰灵魂的祭祀,一定会同时开始的。但是这最古的对于鬼的礼拜,一定是远在人的精神发达到能够抽象地思索事物以前发生的。关于他们的崇拜的最初的形式,由现存的证据看来,鬼与神的概念,最初似无任何差别。因此关于未来的赏罚,并无明白的信仰。换言之,天国与地狱的观念,当初是没有的。黑暗的那个世界的观念,是远到后代才发达的。最初,人是只想死人是住在给他准备的坟墓里的。他们以为死人是会偶尔从坟墓里跑出来,来看自己以前住的地方,而在活人的梦里出现的。死人的真正的世界,是他所埋葬的地方,即坟墓或冢穴。后来,那个世界的观念,以不可思议的方法,和坟墓结连起来,慢慢的发达了。这个模糊地想像的那个世界,扩大起来,分别为鬼能享福的天地和不幸的天地,这是远到后来的事情。日本的神话,没有产生至福的世界与黑暗的世界的观念,没有给天国与地狱的观念发达起来,这是值得注意的事实。甚至于在今日,神道的信仰,关于超自然,还表示着荷马以前的想像时代。”
在印欧民族之间,最初神鬼之间似无任何区别,诸神的地位,亦无上下之分。这种区别是慢慢发达的。斯宾塞说:“在原始民族之间,死者之灵成为理想的集团,殆无甲乙之分,后来慢慢发生了差别,随着社会的进步,以及局部的与一般的传统集积错综的结果,本来是相同的人的灵魂,其性质在人们的思想中发生了差异,以及重要性的程度,于是发生了区别,而本来是同一的本质,终于消灭了。”像这样,无论在古代欧洲或远东,国民的更重要的神们,是从祭鬼发生的。然而形成于东西古代社会的祭祖的伦理,是在更重要的诸神未发生以前,即人们想像死人没有任何地位的差别都会成为神的时期发生的。
古代的日本人,和阿利安民族的原始的礼拜祖先者一样,并不以为死人是升上现世以外的光明至福的乐土,或堕入苦闷自责的世界的。他们认为死人还是住在这个世界,至少是和这个世界时常保持着接触的。日本人最古的神圣的记录,是记着那个世界的事情,也有不可思议的雷神和恶魔在丑恶之中产生的事情,但是这漠然的死人的世界,是能够和活人的世界交通,那个世界的灵魂,即使肉体已经朽败了,还是能够在地上领受人们的伺候和供物的。佛教未渡来以前,天国与地狱的观念是没有的。人们认为死人的魂灵是需要祭祀,且多少能与活人共苦乐,而永久存在的。他们需要饮食及光明,但又能授人以福利。其身体虽在地中融化,其灵之力则尚存留人间,透入其根底,活动于风水之中。人因死而获得了神秘的力量——他们变成了高高在上者,即神。
换句话说,他们变成了最古的希腊及罗马的所谓神。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这神格化,无论东西,都不带着任何道德上的差别。“凡死者皆为神”,这是神道的权威平田笃胤的话。和这同样,古代希腊人的思想里,甚至于后来的罗马人的思想里,凡死者都是成为神的。克兰治在其《古代都市》(La Cite Antique)中说:“这种礼拜,不单是大人物的特权。是没有任何差别的……。甚至于不一定要是有德之人,恶人与善人都一样成为神。只有一点,就是恶人死后仍旧保持着前生的恶性而已”。神道的信仰也一样,善人成为善行之神,恶人成为恶神,但都是一样的成为神。本居氏也说:“因有善神与恶神,故须供其所好之物,弹琴吹笛,载歌载舞,并以其他适合神意者,慰其灵”。拉丁人称死人的有恶意的亡灵叫Larvae(恶灵),有善意或无害的亡灵谓之Lares(家之神)。这就是阿庇雷阿斯的所谓Manes(亡灵死者)与Denii(守神)。但两者都一样是神——diimanes(亡灵之神)。西赛洛曾经警告人要规规矩矩礼拜一切diimanes。他说:“他们都是由此世而去的人。应该将他们认为是神圣的”。
在神道里,和古代希腊的信仰一样,死这回事情,就是获得超人之力,以超自然的方法,予人以福利或不幸的事情……。昨天,某某人还不过是普通的工人,一点也没有甚么了不起,可是,今天因死而变成一个有可贵的力量的人,其子女们为了自己的事业繁荣,祈求这个人了。这正像希腊悲剧中的人物,例如阿尔赛提斯一样,突然因死而变了一个形状,成为一个神圣的东西,受人礼拜或祈祷。不过死人虽有超自然之力,至于自己的幸福,则是倚靠活人的。死人虽只可以在梦寐看见,但他们是需要地上的供物与服事,饮食及子孙的尊敬的。鬼都为了得到安慰,要投靠活着的近亲的。他只能靠这近亲的信心,而得到其安息。即鬼是要休息所——适当的坟墓——和供物的。有了很好的休息所和适当的供物,鬼就觉得欢喜,而帮助保佑服事他的人的幸运的。假使得不到坟墓、葬礼、饮食、与火,鬼就因饥寒而受痛苦,怒而为恶,而陷怠慢他的人于不幸。这是古代希腊人对于死者的思想,也是古昔日本人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