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花江小姐仍然每周一次，无动于衷地来存钱。现在，别说脸红心跳，我因为太过难受，简直要面色发青、大汗淋漓了。我接过花江小姐装模作样地递过来的贴着标签、脏兮兮的一叠十元纸币，一张张点数之时，好多次恨不得将它们一把撕碎。我想对花江小姐大吼一句——是那句出自镜花小说的著名台词——“死也不要当别人的玩物！”出自泉镜花的小说《歌行灯》。这话虽然唐突，也并非我这等土气巴拉的乡下人说得出口的台词，但我的确万分恳切、难以自抑地想要对她说出来——死也不要当别人的玩物！物质算什么？金钱算什么？

说到难以忘怀的事，果然也是有的。那是五月下半月的一天，花江小姐一如往常，一本正经地出现在邮局窗口的对面，说着“麻烦了”，将钱和存折递给了我。我叹口气接过它们，心情黯淡地一张张点着那些脏兮兮的纸币。点好数，我将金额记入存折，然后沉默无言地将折子还给了花江小姐。

“五点钟，您有空吗？”

我怀疑自己幻听了。是春风送来的错觉吗？那句话的确又低又快，以致我难以确信。

“如果您有空，请到桥边来。”

她说着，微微笑了笑，马上又转回一本正经的样子，离开了邮局。

我看了看表，才两点过几分。说来丢脸，从那时起直到五点，我到底做过些什么，现在全然想不起来了。肯定是一脸深沉地转来转去，明明是阴天，却突然对旁边的女职员很大声地冒一句“今天天气不错”之类，对方愣住后，又狠狠瞪人一眼，借口上厕所仓皇逃离……完全像个傻瓜一样吧？五点差七八分的时候，我出了家门。我至今还记得，那天在半路上发现两手的指甲未剪，简直懊恼到要哭出来。

花江小姐站在桥边。我觉得她的裙子似乎短了点。我一眼瞥见她裸露在外的修长双腿，赶忙垂下了眼睑。

“去海边吧。”花江小姐看上去镇定自若地说。

花江小姐在前，我跟在她身后五六步远的位置，慢慢地朝海边走去。我们虽一直保持着那个距离，二人的步调却总在不知不觉间便完全重合了，这令我有些慌张。天阴沉沉的，稍微有点儿风，扬起了海边的沙尘。

“这儿挺好。”

花江小姐走到两艘搁浅在岸边的大渔船之间，在沙地上坐了下来。

“来这儿吧。坐下就吹不到风了，很暖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