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于是,许多公民出于对自己祖国的热爱,纷纷来到圣彼得罗·斯卡拉焦教堂集会(1372年),通过对这些混乱的充分辩论,他们前往执政团;他们当中德高望重的一位发表了大意如下的演讲:"各位尊敬的执政阁下,我们当中的许多人对个人发动的聚众集会感到忧心忡忡,即使这个集会是为了公共目的;担心我们会被别人指责为狂妄自大或野心勃勃。但每当想到每天都有许多公民在宫殿大厅或房舍集会,并没有考虑任何公共利益,而是将共和国逼迫到灾难的边缘,我们就不再害怕,我们为了共和国的福祉和利益而举行集会,有什么好担心;也不用担心其他人是怎么评价我们的,因为其他的那些人从来没有顾及我们是如何评价他们的。尊敬的列位执政,我们对自己祖国的热爱让我们首先聚集在这里,现在又使得我们站在诸位面前,陈诉在我们这个共和国存在的那些已经相当深重而且日益增加的罪恶,希望诸位帮助我们根除这些罪恶。尽管这是一项艰巨困难的任务,但只要你们愿意将个人考虑抛在脑后,审慎使用你们的权威,依靠公众的力量,我们相信你们一定会成功。尊敬的诸位执政,意大利各城邦司空见惯的腐败堕落已经侵蚀了并正在进一步侵蚀我们的城邦;因为,在这个地区摆脱了帝国武力的桎梏之后,她的诸城邦没有一个强有力的纠正错误的制衡机制,公民不是以自由人身份,而是靠群龙无首、四分五裂的宗派来管理他们的国家事务。由此产生了其他所有的罪恶,其他所有的对立纷争因而层出不穷。首先,公民之间既不存在团结,也不存在友谊,只有那些一同从事祸国殃民、伤天害理的罪恶勾当的人才意识到他们必须沆瀣一气。总之,宗教和对上帝的敬畏消失了,誓言和信仰只有在有用的时候才起作用,人们并不想遵守它,只是因为它是能够更加轻易地进行欺诈的手段;谁的欺骗越是轻而易举、越是确定无疑,谁得到的赞扬和荣誉就越多。有鉴于此,那些坏人被赞美为勤奋之人,而好人则被斥责为笨蛋傻瓜。确确实实,在意大利的城邦中,聚集着那些自甘堕落的人,以及那些使人堕落的人。年轻人游手好闲,年长者荒淫无耻,任何性别、任何年龄的人都充满了污秽堕落的习气;即使是好的法律,却遭奸人滥用,亦无补救良策。由此在公民中滋生出贪名逐利之风,他们贪图的并非真正的光荣,而是不足挂齿的名誉地位,随之而来的就是仇恨、敌对、不满和宗派,以及由此产生的死亡、放逐、好人的多遭磨难、坏人的飞黄腾达。因为,好人相信他们自己的清白无辜,不会像坏人一样千方百计通过不正当的手段巩固权位、沽名钓誉,因而落得无人拥戴,寂寞身后,为世人所遗忘。从这个例子看来,人们热衷于结党营私,追逐权势;由于坏人出于贪得无厌和野心勃勃,而好人亦迫于无奈,不得不随波逐流。然而,最有害的事情就是人们看到:煽动者们和党派首领们将他们卑鄙的打算和目的花言巧语地包装在虔诚的言辞之中;尽管他们一直都是自由的敌人,压制自由,却口口声声说为了完美的政府或为了保卫人民。因为他们从胜利中索取的报酬并不是为城邦带来自由的荣耀,而是战胜别人的满足感和篡夺的江山社稷。至于他们的行为举止,他们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如此不公正、如此残忍或贪婪,以致没有他们不敢去做的。因而,他们所制定的法律规章并非为了公共利益,而纯粹为了一己私利。他们所决定的战争、和平和联盟关系并非为了集体荣誉,而仅仅为了满足少数人。如果其他城邦充满了这些混乱,我们的城邦沾染的恶习则尤甚于其他任何城邦;因为其法律规范、典章制度和民事条例并不是按照自由生活的原则制定的,而总是根据当时占优势的那个派别的野心制定的。于是,总是产生这种情况:一个派别被放逐从而结束了一次分裂,又出现另一次分裂。因为在一个由宗派而不是由法律治理的城邦中,当某个派别一党独大,又无反对派,其自身必然产生分裂;因为最初维持其稳定的那些私下见不得人的手段,此时再也无法保护它了。此乃千真万确,我们城邦古代和现代的分裂都证明了这一点。任何人那时都相信,只要吉伯林派被消灭了,圭尔夫派就能功成名就、长治久安地生活。然而,不久之后,又分裂为比安卡派和内拉派。当比安卡派被战胜后,城邦并没有因此摆脱党争之苦:一会儿是由于支持流亡者,一会儿是由于平民和贵族之间的敌对,总是打来打去。要将我们不能或者不愿意用内部和解的方式拥有的东西拱手交到别人手里,我们就把我们城邦的自主权,首先交给了那波利国王罗伯托,然后是他的兄弟,之后是他的儿子,最后是雅典公爵。然而,我们从来就没有安定过,就好像我们是那种人,既不愿意在和谐中自由生活,也不甘心在奴役下苟且偷生。我们也不怀疑,正是我们自己的特性决定了我们的分裂,让我们臣服于国王生活,又从国王陛下的统治转到了阿戈比奥人 中最邪恶阴险的那个家伙的统治之下。关于雅典公爵的事,为了城邦的荣誉,本不应该记起;然而,此人的残忍刻薄、专断独裁倒是让我们变得更加理智,教会我们如何生活。然而,公爵才被赶走,我们就又拿起了武器,互相厮杀起来,而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我们进行过的内战都来得更狂热、更充满深仇大恨;以致古老的贵族被战胜,我们城邦再次掌握在平民的手里。 许多人相信在佛罗伦萨再也没有理由出现动乱或党争了,因为那些人已经得到了控制,他们的狂妄自大和令人无法忍受的野心就是产生动乱的原因。然而,我们现在通过经验看到,由于判断的失误,人们的意见是多么的错误;一旦贵族的骄横和野心没有了,而我们的平民却又从他们身上得到了这些,那些人现在按照野心家的一贯手法,正千方百计地夺取共和国的首要官位。为了夺取共和国,除了引起对立纷争之外别无他法,于是他们重新分裂城邦,圭尔夫派和吉伯林派的名字已经消亡,但愿它们在这个城邦从来没有存在过,但它们又被重新恢复了。似乎是命中注定,为了让人类的事情既不是恒久的又不是安宁的,在所有共和国都有'灾星家族'(famiglie fatali),他们天生要祸国殃民。在我们这个共和国,尤甚于其他,往往成双成对地出现灾星;因为,一个还不够,国家经历了多次灾星齐聚,被搅得天翻地覆,苦不堪言:先是布昂德尔蒙蒂家族和乌贝蒂家族,然后是多纳蒂家族和切尔基家族,而现在,噢!多么可耻而滑稽的事情啊!又出现里奇家族和阿尔比齐家族,紊乱法纪,分裂国家。我们回忆这些腐败堕落的风气、四分五裂的往事和传统,并不是为了使你们感到惊恐,而是提醒你们产生这些的原因,向你们表明,你们可以将这些牢记在心,我们也会时常想起这些,要对你们说的是,种种这些事例不应该使你们丧失制止这些纷争的信心。因为,古代的家族权势很大,他们从君主那里获得的支持也很大,而城邦的法纪纲常、统治方式都不足以约束制衡他们。但如今,帝国没了往日威风,教皇也不足为惧,而整个意大利和我们的城邦都以相当平等的方式得以治理,如果诸位执政能够行使管理权,不存在多少困难。我们的这个共和国最有可能,不仅维持团结,而且通过改革,建立良好的风俗习惯和民事典章,只要各位执政阁下下定决心,乐于为之。而我等众人,出于对祖国的挚爱,而非别有私情,慰勉诸位勇往直前。尽管那些人贪腐堕落之风尤甚,现在当务之急是根除那些污染我们的邪恶、折磨我们的狂热以及让我们自相残杀的仇恨;不要将由来已久的纷争不和归结于人的本性,而应归因于时代,世易时移,你们能够相信通过更好的治理,我们城邦会有更好的未来。对于人们的恶毒言行只有依靠审慎才能克服,抑制他们的野心,废除那些滋生了宗派纷争的法律条文,采取那些与真正自由、文明的生活相一致的法律。诸位宁可现在通过仁慈地运用法律,满意地实现那些目标,倘若有所延误,则民众将迫不得已,自行通过武力实现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