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到了1378年4月,拉波大人认为事不宜迟,他断言没有什么比拖延时间带来的伤害更大, 因为萨尔韦斯特罗·德·梅迪奇很有可能当选下一任的正义旗手,他们都知道此人是他们这一派的死对头。另一方面,皮耶罗·德利·阿尔比齐认为最好还是等一等,因为他认为还需要积蓄力量,而兵力集结不太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而一旦被察觉,就会陷入明显的危险之中。于是,他觉得应该等到圣约翰节临近的那一天; 到了那个时候,因为是全城最隆重的节日,会聚集众多公民,在人群中,他们可以想隐藏多少兵力就隐藏多少。为了纠正那些人对萨尔韦斯特罗的畏惧,可以对他进行训诫;如果这个不起作用的话,可以对他四人组的一个同僚进行训诫; 进行抽签的时候,签盒快要空了,很容易抽中萨尔韦斯特罗自己或者他的某个同党,这样就夺走了他登上正义旗手权力宝座的机会。 于是,他们都赞同这个决定,尽管拉波大人勉勉强强地同意了,但他还是认为拖延是有害的,而且做一件事情所有的便利条件从来就不可能同时出现;非要等到所有条件具备,那就做不成任何事情了,或者即使做了,其结果通常都是不尽如人意的。他们的确训诫了那个同僚,但未能成功地阻止萨尔韦斯特罗,因为八位专员发现了玄机,他们设法在抽签时做了手脚,上述计划没有奏效。于是,萨尔韦斯特罗·阿拉曼诺·德·梅迪奇大人成为正义旗手。他出身于最显赫的平民家族,无法忍受平民受到少数几个权贵的欺压,他下决心要结束权贵的这种横行霸道。看到许多平民支持他,并且许多平民上层站在他一边,他就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贝内代托·阿尔贝蒂、托马索·斯特罗齐和乔治·斯卡利大人,他们答应尽全力帮助他。因而,他们秘密地制定了一项法律,重新恢复反对贵族的"正义法令",并极大地削弱各区人民首长的权势,重新为那些被训诫者恢复尊严。为了尝试一下子达到这些目的,萨尔韦斯特罗身兼总监(Proposto)职务,首先他要交由同僚们,然后交到各政务会议去讨论决定;总监这个职位在当时几乎相当于一个城邦的君主。在同一天早上,他召集了诸同僚和政务会议:二者并不在一处开会,他首先对同僚们提出了原先草拟好的法律;由于他们觉得这个事情很新鲜,有少数人反对,从而没有达到目的。看到自己的第一个企图就要失败,萨尔韦斯特罗假装迫不得已离开会议地点,在没有被别人察觉的情况下来到了政务会议开会的地方。他坐在居高临下的位子,这样会场的每个人都可以看到和听到他。他说,他相信设立正义旗手的职位,不是为了评判那些私人事务,有专门的法官来审理此类案件,而是为了保卫国家,惩戒贵族的霸道无理,以及修改完善那些法律,使其运用不致引起共和国的灾难;为了这两件事情,他总是殚思竭虑、恪尽职守,制定出这个法律;但一些人恶意曲解,极力反对他的这个正义事业,剥夺了做好事的手段;他们不但没有办法审议这件事,甚至也没有办法听取。 于是,看到自己既不能为了共和国也不能为了公众利益再做些事情,他不知道有什么理由再留在这个要么自己不称职、要么别人认为他不称职的位置上;有鉴于此,他最好还是请辞回家,以使人们能另请高明就任这个职位,此人或许更加厚德贤明,或许更加时运相济。说完这些话,他离开了政务会议,径直回家去了。
十、政务会议上,有些人知道此中内情,而另一些人想图个新鲜,引起了一阵喧嚣,执政团成员和同僚们闻讯赶来。看到他们的正义旗手离场而去,或执意请求,或强行命令,以图他能留下,回到政务会议会场,场面混乱不堪;许多名声显赫的公民遭到激烈言辞的人身威胁,在他们当中就有卡洛·斯特罗齐,被一位工匠揪住胸口,口口声声要杀了他,直到被周围的人拉住那位工匠才住手。但是引起最大骚乱并让城邦拿起武器的是贝内代托·德利·阿尔贝蒂大人,他从宫殿的窗户朝外大声喊叫,召唤平民拿起武器,不一会儿,广场上就挤满了手持武器的群众。于是,那些同僚们,原先在恳求之下不愿同意的东西,此时在威胁和恐惧之下,乖乖地同意了。党派首领在他们的宫殿里也聚集了相当多的公民,商讨如何对抗执政团的命令,保卫自身。但他们听到外面的动乱喧嚣之后,又听说政务会议决定,每个人都逃走,溜回了各自家中。没有任何人在一个城邦里煽动民变之后,能够保证他自己要么随心所欲地掌控局势,要么按照他的方式克制暴民。萨尔韦斯特罗的本意是制定那项法律并确保城邦安宁,但事情的发展却有违初衷;因为被煽动的那些人扰乱了每个人的生活,公民们纷纷关闭了店铺,加固了自家房屋,他们中的许多人将值钱的动产藏到了修道院和教堂里,每个人都感到某种邪恶的事情将要临近。各工匠行会集合起来,每个行会选出一名行会长(Sindaco)。于是,长官就召集他们的同僚和那些行会长开会,讨论了一整天如何以各方都满意的方式平息城邦目前的骚乱;但由于意见分歧很大,无法达成一致。第二天,各工匠行会打出了大旗,执政团觉察到了,怀疑他们要闹事,就召集政务会议商议对策。忽然之间,工匠行会的旗帜引领众多手拿武器的群众,出现在广场上。因而,政务会议为了给予工匠和平民希望,以安抚他们,并使自身摆脱与种种罪恶的牵连,于是将一项大权(potestà,在佛罗伦萨被称作"巴利阿"[Balìa])授予了执政团、同僚们、八名负责战争的专员、党派首领以及各工匠行会长,由这些人为了城邦的共同利益改组政府。正当这个命令发布的时候,一些工匠打出了几面旗帜,与一些下层群众一起,受到挑唆,要为不久前受到的圭尔夫派的伤害报仇雪恨,他们从众人当中冲了出来,将拉波·达·卡斯蒂利翁基奥大人家的房子洗劫一空之后,又付之一炬。当拉波听说执政团已经采取了行动,要对付圭尔夫派,并且看到平民武装起来了,除了藏匿或者逃跑,别无他策。他首先跑到圣十字架教堂藏了起来,然后,乔装改扮成一个修士,逃到了卡森蒂诺;在那里人们常常听见他后悔不已,当初不该同意皮耶罗·德利·阿尔比齐的意见:皮耶罗坚持要等到圣约翰节那天,掌握了政府之后再动手。但是,皮耶罗和卡洛·斯特罗齐在出现第一波骚乱的时候就藏了起来,由于有着众多亲戚朋友,他们能很安全地待在佛罗伦萨。拉波大人的房子被烧了(因为罪恶一旦困难地开始,就会轻易地扩大),许多其他的房子,要么出于公众仇恨,要么出于宣泄私愤,同样遭到洗劫和焚烧。他们还有同伙,更加肆无忌惮地伙同他们劫掠他人的财物,砸开公共监狱;之后,他们又抢劫了阿尼奥利修道院和圣灵修道院,许多公民将他们值钱的动产存放在那些地方。如果不是出于一名德高望重的执政团成员竭力保护的话,就连政府会议厅也未必能逃过这些抢劫犯的毒手;他骑在马上,后面跟着许多手持武器的人,对抗着那群穷凶极恶的暴民。这些民众的愤怒渐渐平息;一是由于执政团的权威,二是夜幕逐渐降临,另外就是"巴利阿"特赦了被训诫者,条件是他们在三年之内不得担任任何官职。他们废除了圭尔夫派制定的歧视公民的各项法律;宣布拉波·达·卡斯蒂利翁基奥大人及其同党为叛乱者,与他们一同被宣判的还有许多受到大众憎恨的人。经过这些决议之后,重新公开产生新的执政团,其中路易吉·圭恰迪尼当选为正义旗手;人们热切希望他们平息动乱,每个人都觉得他们是和平友好、热爱公众安定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