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城市的中心偏北位置,有四条宽阔的街道,它们共同构成了一个“井”字。《北方日报》报业集团大厦就盘踞在这口“井”里。在周围低矮楼房的衬托下,它显得高大挺拔而不同凡响。它一共有22层楼:1楼是接待大厅,2楼是公共食堂和公共浴室,3楼是图书馆和健身房,4楼是集团领导办公区域,剩下的18层楼分属报业集团旗下的9个报社和两个杂志社。
《北方时报》占据了其中的四层楼——从15楼到18楼。社会新闻部在17楼。新闻热线值班室在这层楼最靠北面的一头,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一侧是电梯、男女厕所和一大一小两间会议室,另一侧就是记者办公席。你大概见过网吧,记者办公席的环境就是那个样子。在这个区域的北侧有一个隔间是主任办公室,那是崔哲的地盘。那个办公室的房门通常都是紧闭的,我总是忍不住猜测那里面藏着许多秘密。
在走廊的两个尽头分别有两扇窗户,其中一扇靠近我们的值班室。窗台上放着一个烟灰缸,那是这层楼里的吸烟区。
那天傍晚,当我再一次发现萧原站在那扇窗户前一边抽烟一边沉思时,我想,他大概是在想那个流浪汉的故事。我突然想跟他谈谈,于是我走了过去。
“你为什么会去关心一个流浪汉?”我开口问道。
“你也认为他不值得关心吗?”萧原反问道。我发现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些敌意。
我可不想因为这样一个问题挑起一场争吵,所以我犹豫了一下。不等我开口,萧原已经接着说:“我告诉你我的想法,我认为我应该帮他,所以我帮他。你也可以这样理解,如果我没有帮助他,我担心将来我会后悔,为了不让自己将来后悔,所以我那样做了,只是没想到结局会是这样。”
“你已经尽力了。”
“但他还是死了。”
我想,我遇到了一个偏执的人。这使我有些尴尬,于是我沉默了。但萧原仍然直视着我,眼神里仿佛闪动着问号。我知道,到他的提问时间了。
果然,萧原开口了:“崔哲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很突兀。如果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我会说崔哲是一个英明并且很有才华的管理者。但是我说过,我对萧原有一种奇怪的好感,这种好感压迫着我,使我不想对他说谎。另外,你大概已经看出来了,我对崔哲抱有恶感,尽管我一直敢怒不敢言,却总是希望自己能有机会表达这种恶感。萧原给了我这样的机会。在他与崔哲发生了那场“较量”之后,我认为他是一个安全的倾诉对象。
在这份以社会新闻为主的报纸里,社会新闻部主任是一个炙手可热的位置。崔哲占据着这个位置,管理着这个部门的34个人,其中包括编辑、记者、接线员、部门秘书和采访车司机。他还自认为他有权力管理这些人的时间、精力和爱好。
在崔哲得到这个位置之前,我和他都还是社会新闻部的记者,我们曾经在一起租房居住,并且共同出外采访过。但他登上这个位置之后不久,我就变成了一名接线员。我认为我了解他。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个29岁男人的气量并不像他所拥有的权力那样大。
成为一名接线员的时候,我曾经告诫自己一定要少说话。这样做的好处是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同时也给了我更多用来观察的时间。我早已经发现,在崔哲的眼里,报社是一个“王国”,而他所管理的社会新闻部是其中的“诸侯国”之一,他把属于这个部门的员工看作他的“子民”。他喜欢别人在他面前表现出顺从的样子,就像他在周自恒面前表现出来的那样。
在这个报社里,周自恒是个大人物,他那时候44岁,是这里的最高长官——社长兼总编辑。他个子不高,脸上却永远保持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表情,这使他看上去很难接近。我并不了解他,但我知道,那个时候,他感兴趣的只有两件事:
1、下属们对他是否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