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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十七岁遭遇宫外孕(2)

妇产科实习医生 作者:牛小咚


紧急洗手穿衣,手术人员站好位置。黎医生是主刀,张医生是一助,我是二助,梅小嫣递器械。我猜梅小嫣可能是第一次正式上手术台,这样一个新手,要完全准确无误地把术者所需要的器械递到手里,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我知道黎医生是一个对学术要求严格的人,只要病人不在眼前,她就会不留情面地批评下级医生。在手术台上,大医生对底下递来的器械,如果牛头不对马嘴,就会随手扔到地上。有的递器械的学员脸皮薄,越急就越会出错,直到大医生喊出了“拉钩”还递来一把夹钳,这时大医生的脾气就会上升到顶点,狠狠地把器械甩到手术室一角,严厉地说一声“下去”。这时的学员就会面红耳赤,悻悻而退。据说黎医生以前曾发过这样的威风,虽没亲历过,有此一闻,我也不敢掉以轻心,每到台上,都小心谨慎,全神贯注,唯恐一处不周。

麻醉之后,病人很快对疼痛没了感觉。黎医生在病人的下腹部一刀下去,皮肤整齐划开,腹壁组织纷纷向两边裂开退去。一会儿,皮下出血渐渐冒出,“止血!止血!”黎医生的手一次次伸来,止血钳一把把递上去,一个个出血点被控制住了。病人的血压在下降,心跳在加快,我们知道病人一定有内出血。病人的两肢,一边输液,一边输血,光靠这样的维持是不够的,重要的是止住出血。黎医生麻利地进入腹腔,果然盆腔内积了血,递上吸引头,把积血吸出,病灶找到了,是宫外孕破裂,赶快用止血钳夹住出血处。

在手术紧张、需要递手术器械最快的时候,我看到梅小嫣有些手忙脚乱,汗珠顺着两鬓流下来。有时拿错了,我会直接拿一把递上去。有时我也把握不准,便会拿两样在手里,让黎医生任拣,这是不规范的,但只要不是太紧要的时候,不是错得太离谱,她还是不会怪的。还好,一场手术下来,没有出差错,病灶处理得干脆利落,病人出血止住,血压也稳定下来了。要关腹,清点器械纱布,都对得上数,黎医生下台离开了。老师走了,我们松了一口气。我知道,这时才是我一练身手的机会。我穿好线,开始缝合皮肤,我对合皮肤,认认真真地缝好,覆盖上纱布,用胶布粘上,便让病人出手术室,回病房去了。

我和梅小嫣把器械装在一个盆里,端到水池边刷洗起来。钳子的缝里有很多血迹,特别是干了的时候,要费一番工夫才能刷洗干净。这样的活儿,一般实习生都会觉得是一种负担,但是今天我好像不反感,反而觉得有一阵轻快,并不希望快快洗完。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对自己的反常有些奇怪了。我想起了一句话,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难道真是因为她在身边?

下午我对这个女病人巡视了几回,刚做过手术,要多观察血压脉搏等生命体征的变化。由于我亲自参加了这个病人的收治、手术全过程,更希望详细了解病人点点滴滴的变化。对于我来说,观察完整的病情过程是积累提高的重要手段。

病人安全了,我们便有时间更细致地了解病人,包括发病的每一个细节。原来病人两天前开始腹痛,吃了一点止痛药不见好转,在当地乡卫生院打吊针,越发痛得厉害,于是转到本院急诊。刚来一看,病人才十七岁,未婚,否认性生活史,右下腹压痛,考虑为阑尾炎。紧急做B超检查,盆腔底部有积液,到底是阑尾穿孔还是别的原因?

有经验的医生总是会考虑得更周全一些,把各种可能性都想到,然后逐一排除。经过黎医生委婉地提示,以及向女孩陈述隐瞒病情的危害,女孩终于承认与男朋友有过亲密的身体接触,经过检查确诊为宫外孕破裂。走入社会我才体会到,医生不仅仅与医学这门学术打交道,还与人与心理学、社会学打交道。医学的对象不是机械的,不是凝固的静止的,这就是光凭技术不能取得病人良好评价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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