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浩的中华思想是导致国史事件的根本原因。北族及其代表者太武帝也具有中华思想。治理天下的乃是鲜卑族拓跋部——这便是太武帝中华思想的根源所在。
这两种中华思想的冲突导致了政治上的分崩离析。施行胡姓之禁、胡服之禁、胡语之禁这些超越我们想象的措施,是化解北魏各民族之间矛盾的唯一方法。因此不能简单地认为这只是孝文帝为汉文化倾倒,并屈服于汉文化的草率之举。
“三武一宗法难”中的第一人太武帝,对佛教施行的弹压便是受崔浩的唆使。崔浩的理想是按照儒教的秩序治理国家,因此佛教便成为镇压对象。
崔浩皈依于另一排佛煽动者道士寇谦之( 365—448)所开创的“新天师道”,身为儒者,同时又附属于道教,并不矛盾。
由于北魏的《国记》被彻底销毁,因此不清楚书中究竟作了怎样的记载,哪些部分导致了北族的众怒。然而可以推断的是,书中一定暴露了鲜卑族初期的“非文明”(野蛮、原始)状态。崔浩及其他一些编纂者,必然没有对鲜卑族的民族身体特征进行过描述,因为崔浩身为儒者,在历史记述上采取是“文明史”观。依据这种观点主张,价值判断标准是文明的种类和发展程度,而非民族血统。
初期鲜卑族的生活,可被称为“陋”。孔子“欲居九夷”之时,众人问道:“陋,如之何?”孔子回答:“君子居之,何陋之有?”这句话可以解释为,君子居住在野蛮之地,自然会对周围的人产生影响,从而便会推动文明的发展,有什么可担心的?
中华文明之民,原来也生活在“陋”的状态下。美化太古之民,是人之常情,然而文明毕竟不是自始便存在的。儒教推崇的尚古主义,并将周公时代视为理想,不过是种惯性追溯罢了。
瑞典地质考古学家约翰·古纳·安特生(Johan Gunnar Andersson,1874—1960)是发现北京猿人的第一人,20世纪20年代他在甘肃发现了石斧,兴奋地高呼:“石器!石器!”不可思议的是,直至当时,中国人一直认为中国未曾有过石器时代。石器时代存在与否的确认之所以晚,据说与中国人的文明史观有很大关系。使用石器的是野蛮人——这与我们中国人无关,无疑这是典型的中华思想。重视青铜器的出土,却对石器置若罔闻,因为不关心,所以发现得晚也是很自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