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珊珊从湖南老家来北京参加人民大学的自考,两年学业结束拿到文凭找工作,她在北京一待就是四年。找工作的艰难她已经不愿多提。“想起来就特别憋屈,我明明已经完成了专升本的学习,拿到了人民大学的文凭,可是每次找工作人家都会以相同的理由把我一棒子打回来:‘对不起,你读的不是全日制大学。’我的自信全没了。如果可以,我真想回到当时以自考生的身份坐在人民大学课堂里和其他本科生一起上课的日子,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是真正的本科生,特别自豪,觉得自己真了不起!”
杨珊珊算得上是小月河的“老人”了。近四年的“宿龄”,让她对这里的典故、传闻了如指掌,也让她见识了各种不同学历、不同生活背景、不同职业的室友。住在小月河,杨珊珊觉得最缺少的不是文凭,不是北京人的身份,而是“安全感”。
现在,杨珊珊在一家规模很小的私营企业工作,每月1200元的工资。在那家以北京本地人为主力军的公司里,杨珊珊是没有北京身份的少数派。刚参加工作的头半年,她曾经几次在电话里失声痛哭,告诉在湖南农村的父母自己想回湖南工作。“可是爸爸严厉责备我,希望我怎么着也得在北京坚持下去。他觉得我能来北京是光耀门楣的事情,在当地逢人就说。在他眼里,我在北京学习、工作就成了北京人。”
和杨珊珊的父母一样,不少“小月河族”的父母们在家乡对孩子在北京学习、工作的现状不太了解,认为他们来到北京、找到工作就是奋斗的最高目标,至于其他,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只是待在北京。杨珊珊们已经回不去了。
工资不高,杨珊珊只能选择住在“大学村落”。
小月河的出租方式有两种:租床位和包间。租床位前你对其他室友一无所知,不知道会遇到什么背景、什么生活习惯的人;相对来说,租包间的自主选择性更强,你可以找三五个熟悉的同性好友,一起去物业租个房间,只是包间比床位的价格高一点。起初,杨珊珊为了省钱租了个床位,和室友们相处得挺融洽,可以意想不到的冲突随着一个东北女孩的到来突然爆发了。
一个从东北来北京找工作的女孩住进了这个原本已有五个人的房间。由于生活习惯不同,五个南方女孩总觉得这个北方女孩洗澡次数少、不爱干净,起初大伙还拿这个开玩笑,时间一长,东北女孩不高兴了,进进出出都板着脸,外人戏称她们宿舍是“两大阵营”。一天下午,四个南方女孩一块儿去澡堂洗澡,另一个南方女孩小忆把钱包扔在床上就去水房洗衣服了,东北女孩拉着床帘躺在上铺看书。洗完衣服,小忆发现钱包里的钱全没了,此时洗澡的女孩们也回来了,五个人一致认为是东北女孩偷了钱,不由分说地围住她,你一言我一语,煞有介事地“开堂会审”起来。“她非说不是她拿的,可当时宿舍只有她一个人,那时候我们想:不是她还能是谁?后来我们吓唬她说要报警,她一点也不发怵,回了句:‘你们就报警吧!你们没资格审问我,让警察来跟我谈。’”五个女孩打了110,警察盘问了东北女孩,可是她一口咬定没偷,也找不到证据,警察只好作罢。
矛盾并没有因为警察的离去而烟消云散,“怀疑重点”仍然只有一个——东北女孩,长达半年多的冷战和排斥由此开始。三天一大骂,小吵天天有。除了平日里不间断的冷嘲热讽,五个女孩甚至使出种种办法让东北女孩过得难受,希望以此逼迫她主动搬走。比如东北女孩在下铺坐着吃饭,她们借口整理床铺,站在上铺拼命抖被子,被子上的尘土纷纷落进东北女孩的碗里。渐渐的,千变万化的整人招数让杨珊珊看不下去了,她悄悄劝东北女孩:“可能我们当初真的误会你了,不过直到现在她们都认为是你偷的,所以才排挤你。你过得多难受啊,干脆搬走得了。”东北女孩谢过她,还是坚持住着,直到期满。
经过这桩“莫须有”的盗窃案,杨珊珊觉得19岁的自己不再善良,在排挤东北女孩的几个月里,她曾经出谋划策,曾经恶语相向。在一年合约期满的那天,和那个东北女孩一样,她搬出了那个房间。
可是新的房间让杨珊珊又遭遇了“盗窃案”。还没等她熟悉新的室友,一个女孩就冷冷地向全体宿舍人员宣告:“我银行卡里的钱少了2000元,我知道是你们中谁取的,最好赶紧给我还回来,不然后天我就报警!”杨珊珊不禁打了个寒战:“当时我特别害怕。说起来也可笑,我没偷,根本用不着害怕,我就是怕她们说我是新来的,认定是我拿的,被人怀疑的事儿我见过,心有余悸。”第二天,钱居然乖乖地回到了那个女孩的卡里。熟识以后,那个女孩告诉杨珊珊,其实她发现卡里少了钱的时候就知道是谁取走的,因为之前她曾经和一个室友去过银行,估计是取钱的时候身旁的室友看到了密码。“肯定是她心虚,怕我报警,第二天就给我卡上打了钱。”
两桩“盗窃案”让杨珊珊不寒而栗。于是第三次租房,她主动找到了几个熟悉的女孩,一起租了个包间。“虽然贵点,可是我们对彼此都很信任,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不用整天防着人,也不用担心被人防着,住着放心。”
生活有着落,虽然艰苦且不是自己理想中的方式,杨珊珊一直在坚持。她喜欢聊她看到的、就在身边的“成功案例”,那些室友或者前辈的故事让她兴奋。他们中有依靠自我奋斗的,也有投机取巧的,更不乏“传奇故事”型的。无论他们经历了什么,杨珊珊都把他们统统归为“特别成功的人”。
杨珊珊有一个室友,也是个自考生,通过两年早出晚归的学习、考证,最终进了一家瑞士企业。“她拿到offer的那天,我比她还激动!”让杨珊珊失落的是,后来那个女孩工作太忙,不再有空与杨珊珊相约逛街、回小月河吃烧烤和麻辣烫。
杨珊珊另一个室友,在参加两届自考落榜之后,经一个好友介绍,去广州和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孩相亲,一见钟情,嫁入豪门,成了小月河的传奇人物。“她再没回来,只是在结婚前打电话让我帮她退掉床位,还‘顺便’让我告诉其他姐妹,男孩家里打算花2000万给他们办婚礼。当时我都疯了!拿着手机一遍遍重复:‘2000万啊2000万!’”
2007年中国最红的演员王宝强,是杨珊珊口中屡次出现的小月河人。或许是王宝强曾经和她拥有相同的“小月河人”身份,她甚至对王宝强的任何新闻都保持高度关注和传播热情。“你知道吗?王宝强今年要推出个人自传,主要内容就是他的个人奋斗史,书里会披露他早年的一些照片,我跟你打赌,里面肯定会有他在小月河的日子!”
在杨珊珊看来,“成功”离她不过一尺,将来的某一天,她也会成为其中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