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我还处在宿醉中吗?这是个不错的借口 我的左侧太阳穴疼得像是电钻在钻,稍稍偏一下头都会疼得像是滴入了卤汁。是因为我感觉自己老了,再也没有了年轻人的锐气吗?这也是个不错的借口。还有一个借口也不错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正的恃强凌弱,或许那个豆腐店小老板真的做错了事,而那所谓的恃强者只不过因吃了亏而不依不饶罢了 众所周知,这个城市的土著人是维权意识最强的人类。
我又转念一想,不去打抱不平的真正原因或许在于昨晚由蟑螂而引发的生态平衡论:蟑螂必须要消灭,而街市上的昆虫世界则应该顺其自然。无论孰对孰错,无论谁强谁弱,这种大鱼吃小鱼的生态斗争必须要存在,否则街市如何才能流畅运转?
我刚打开公寓门电话就响了,是视频女的来电。
“你好,”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甜美,娇嫩中又掺了一点点磁性,“我不知道你贵姓,但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嗯,我能猜得出来。”我迟疑了一下,“这么甜美的声音,却常常在我的噩梦里出现。”
她嘎嘎地笑了起来,大大缓和了气氛。的确,战争也需要幽默感。如果非要来一场战争不可,为何不让它来得幽默一点?
她说,“我没那么可怕吧,而且你也用不着怕我,你只是个经纪人。实际上,对他来说我也不可怕,对吧?他付得起那个钱。”
“小姑娘,我喜欢你的干练。我再说一遍,你不去一家跨国公司做副总裁助理真是屈了才了。”
“谢谢你的赏识,我觉得这行才最适合我。”
是时候给她施加压力了。不能再这么平铺直叙地推进下去,所有类别的艺术作品都需要适时地改变节奏。我突然把声音放大了一百分贝,并把音调抬高了八度:
“你他妈的给我去死!你他妈的比婊子还贱!你他妈的最好给我滚蛋!能滚多远就他妈的给我滚多远!”
她显然猝不及防,电话里寂静了很长时间。我无从知道她是不是吓坏了,但我知道她惊讶万分。我估计,使她害怕的不仅仅是我的声音 我的声音的确像爆炸一样突然变换了音量和语速,并且以四个“他妈的”构成了气势恢弘的排比 这些还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习惯了我温文尔雅、幽默风趣的长者形象,现在我居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渣。
她没有说话。这种静默持续了足足十秒以上,甚至更长时间。那时我的确也很激动。我必须真正地激动起来,否则就无法将更饱满的愤怒情绪感染给对方。那段时间很漫长,它已经变成了“子弹时间”,而不再是客观的物理时间。
她还是没有说话。这时我的声音又恢复了正常的节奏与音量:“宝贝儿,刚才叔叔有些激动,我并不常常发火的 ”
又是一阵沉默。我相信她并没有被吓死,因为还能听到她的呼吸声。乐观地估计,这一次温柔的叔叔形象又会令她猝不及防。这突然的温柔,一定使我变成了《沉默的羔羊》里的汉尼拔。我相信这一次更具有震撼效果。
电话挂死了,我的手机里响起“嘟嘟嘟”的空号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