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睛做了很长时间的调整才逐渐适应那该死的灯光。我算明白了，强光是给你的第一道考验。强光会立刻让你头晕目眩，头晕目眩会让你的头脑一片茫然，而你一旦进入茫然状态，他们就会更轻松地从精神层面击垮你，或者至少寻找到你思维的缝隙。

这一点很像电影里的俗套 我向警察要了一支烟。出门的时候走得太匆忙，我忘了带烟。就像很多电影中那样，他们给了我一支，并递给我打火机。看来，在递烟的问题上，警察向来是出手大方的。

“我们好像见过面。”即使是在这样的场合下，我还是决定和他们套套近乎。只要嘴巴还长在你身上并归你控制，它就一定还能帮得上忙，“我和你们局很熟，以前我们公司给你们做过纪录片。当然，就是远远地看见过你罢了。”

“是吗？看着有点面熟。”那个扔给我香烟的警察说。他说完继续低下头，翻着他的记录本。

“我认识你们局的胡翦，而且关系还很好。以前我就是给他们的专案组做过片子。”

“哦。”

他语气缓和了不少，抬了一下头。沟通起了作用，但远未达到要和我握手的程度。我可不敢奢望会那样。他看了看坐在旁边做记录的女同事，干咳了几嗓子，似乎想去除尴尬。

我微笑了一下，做好了准备，由他发问。

“这个女人你认识吗？”他拿出一张照片，表情严肃，仿佛刚才的套瓷是完全不相干的另一个节目。他将肘支在桌子上，整个形象就像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电影海报 不怒自威的人民公安形象。

由于逆光，我看不清照片上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欠起身，接过照片。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头发是大卷的波浪，面部呈六十度斜角，平行拍摄，眼睛很大，睫毛很长，嘴唇丰满而富有光泽。整体而言，她的面部立体感极强，很有浮雕效果。

尽管这是一张经过仔细处理的艺术照，我还是很快认出了里面的女孩。是周湘，那个视频女，前几天的一个夜晚我还在王朝酒店里见过她。当时她叼着一支烟，坐在那个手拿雪茄装模作样的大佬旁边。那时她的头发和此刻照片里的完全不同，不是散着，而是盘成了发髻。头发是女人们最奇妙的盾牌或保护色，她们往往一改变头发就完全改变了自己。

“我见过她，一面之缘吧。她的名字应该叫周湘。”

“说说你和她的关系。”他说。

一个警察问，另一个警察认真地做着笔录。提问的警察就是递给我香烟的那位，穿着一件V领毛衣，瘦瘦的脸上架了一副眼镜，眼睛很小，却像聚光灯泡一样透过镜片放射着强光。他虽然看起来文绉绉的，可搭眼一看就知道是警察，走在人群里也能一眼被认出来。他虽然在外形上跟老胡有着天壤之别，但骨子里的警察气质却如出一辙。你一定会感到疑惑，为什么如此相似的人都去了警察局 抑或这些特质都是他们后天训练的结果？做笔录的警察是个女孩，穿着警服，束着一个马尾辫，没带帽子。她不太丑也不太漂亮，关键是她的脸太概念化，没有任何个性，不苟言笑，完全像一个道具一样杵在那里。她只是一个具有人工智能的记录机器而已，因此你从她身上看不到那些警察的特质。

“我和她基本没什么关系。她给我的一个朋友 怎么说呢，或者说 客户 吧，叫 客户 更准确些 她给我那 客户 打电话，要勒索他。她是个视频女，就是那种在网络视频的另一端脱衣收费的那种女人，她把两人裸体视频的全过程都刻在了一张光盘上，然后把光盘和一封信送到他手上，要他交出五百万来 ”

忽然，我停了一下，问道，“她怎么了？”

“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