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这个,写在我寄给她一张我的相片之后: 最后,我要谢谢你给我这张照片,我已经放进皮夹里了。相片里的你看起来既快乐又健康,不过我要承认看到的时候我哭了,不单是因为相片让我伤心,毕竟这表示我不能跟真实的你见面,不过我也很高兴,因为这让我想到,你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部分。
还有这个,是我在科索夫的时候写来的: 我得说你上一封来信让我好担心。我想要,也必须知道发生的事。但是每次听你说生活的实际情况,我就发现自己屏住呼吸,为你害怕担心。我在这里,准备回家过感恩节,担心自己的期末考,可是你在某个危险的地方,身边都是想伤害你的人。我但愿这些人能像我一样了解你,那么你就会安全了。就像我在你怀里的感觉。
那年圣诞节相当悲惨,不过过节不在家本来就是很凄凉的事。这不是我从军以来第一个没回家的圣诞节。我的每个假期都在德国度过,营房里几个弟兄草草凑合出一棵应景耶诞树,用绿色防水油布缠在一根棍子上,再挂上灯泡装饰。大部分的弟兄都回家了,我就是少数几个不够幸运的家伙,得留在基地,以免我们的俄国老朋友突然想起我们还是血肉之躯。留在基地的人多半成群结队进城,痛饮上好的德国啤酒庆祝圣诞节前夕。在我面前是莎文娜寄来的包裹,里面有一件看起来提姆会穿的毛衣,还有一包手工饼干。我知道莎文娜已经收到我寄给她的香水。不过我还是一个人在这里,我给自己的礼物,是花大钱打电话给莎文娜,她没料到我会打去;几个星期后,我还在回味莎文娜电话里兴奋的声音。那次讲了一个多小时,我很想念她的声音,几乎忘了她讲话时轻快的腔调,还有越讲越快的时候不自觉的鼻音。我向后靠着椅背,想象我们俩在一起,听莎文娜描述外面下的雪。在此同时,我发现窗外正在下着雪,顿时觉得那一刻我们两个似乎真的在一起。
二○○一年一月,我已经开始倒数计时,期待休假回家跟莎文娜见面的日子。暑假排在六月,离上次休假还不满一年。早上起床,我会告诉自己,还有三百六十天、三百五十九天、五十八天就可以退伍;还有一百七十八、七十七、七十六天就可以见到莎文娜……这感觉非常真实,让我梦想着回到北卡的未来。不过反过来说,时间似乎在数馒头的过程中变得更慢。这不就是很想要某个东西的心情?让我想到小时候,等待暑假到来时总觉得日子变得漫长。如果没有莎文娜的信,我想只会更难熬。
爸也写信给我,不过不像莎文娜那么频繁,爸有自己一月一信的频率。不过让我意外的是信的长度,现在的信比以前多了两三倍,多出来的页数都是在讲钱币的事。有空的时候我会去计算机中心上网搜寻特定钱币的讯息,了解历史背景,然后在信里一五一十记录。我发誓,头一次这样做的时候,我在爸的回信上看到眼泪的痕迹。嗯,这样说吧,我知道那应该只是我的想象,因为爸从没提过我做的事,不过我宁可相信他读这些信息的时候,就像读《灰页》一样认真。
到了二月,我加入其它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军队进行军事演习,就是那种"假装身在一九四四年战场"的演习,在德国乡间碰上坦克车队大举进攻。如果你问我,我是觉得没什么意义。那种战争早就已经过时了,就像西班牙船队发射短程加农炮,或是美国骑兵队马上驰援,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上级完全不提谁应该是假想敌,不过我们都知道是俄国人,这就更荒谬,毕竟俄国现在应该是盟友,而不是敌人。即使不是这样,现在俄国的坦克数量也没以前多,就算他们真得在西伯利亚某处的兵工厂制造坦克车好了,现在对付坦克车的战术也应该是空袭,或是步兵团的装甲机械师,而不是步兵了。不过我懂什么?对吧?而且这次演习的天气烂透了,演习刚开始,就有强烈冷锋从极圈南下,真是冷到破纪录,又是雪、又是冻雨,还有冰雹,加上将近九十公里的风速,让我想到拿破仑的军队从莫斯科败战撤军的惨况。天气冷到我眉毛结霜,呼吸疼痛;一不小心,手指还会黏在枪管上。一旦手指冻在枪管上,要拔开真的是痛不欲生,我的指尖就这样损失了好几块皮。不过后来学乖了,在结冻泥地上行军的时候,我总是包住脸、尽量把手放在枪托上,试着在假装对抗敌军的时候,不要冻成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