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没有再说话,牧师则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一下:"我和上帝说话时,那就像现在和你说话一样。"
"他会回答你吗?"史蒂夫怀疑地问道。
"永远都会。"
"你能听到他说话?"
"是的。"他说道,"但不是用耳朵。"他说着将一只手放在了胸口,"我在心里听到了他的回答,我在心里感觉到了他的临在。"
* * * * * *
乔纳上床睡觉后,史蒂夫替他盖好被子吻了他的脸。然后,当他准备离开时,他又在门口停下看了看他的女儿。令他奇怪的是,罗妮在他们进来时就已经睡着了。不管她从外面回来时有什么烦心事,现在完全看不出来有半点影子。她的表情很放松,长发如瀑布一般搭在枕头上,两条胳膊交叉着抱在胸前。他犹豫要不要吻她一下说声晚安,但他最后还是决定不再打扰她。他不想惊扰了她的梦,他希望她的梦能像雪山融水一般奔流,他希望她的梦能够飞到注定要去的地方。
可是,他又不能让自己就这样离开。当他看着两个孩子睡觉时,他内心有一种平静的感觉。乔纳翻个身侧转了过去,走廊里的灯光撒在卧室里。他情不自禁想起上一次亲吻罗妮互道晚安时的情景,可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他和金姆离婚的那一年,罗妮就已经到了会对这种事害羞和尴尬的年纪。他清晰地记得有一天晚上,当他告诉罗妮说晚上会去给她盖被子时,她平生第一次给了他这样的回答,"别麻烦了,我又不是不会。"当时,他记得金姆用悲伤的眼神看着他,悲伤的背后却又有一种无奈--罗妮已经长大了,但她业已逝去的童年并不快乐。
罗妮是长大了。可是,史蒂夫不像金姆,他并没有因为这个事实而感到不安。在她那个年纪时,他自己也已经开始为自己做主了。当时,他记得自己慢慢形成了对世界的看法,而后来多年的教学经历则更加强了他的这种世界观--变化是任何事物不可避免的,但每一种变化都会带来相应的回报。
他是个老师时,经常发现和某个学生一起在教室,听着学生对他讲一些关于他们和父母吵架的事,关于他们的妈妈是如何努力想做他们的朋友,而他们的爸爸却又怎么想控制他们的生活。对于学生而言,他有一种自然的亲和力,而学院里的其他老师也都这么认为。这些学生毕业离开之后,他奇怪地发现后来的学生都有同样的想法。可是,他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大多数时候,他只是静静地聆听着。或者,他只是简单地将他们的问题以另一种方式重新提出来,从而让他们最后得出自己的看法和结论,而大多数情况下他相信他们能做出正确的决定。甚至,真有必要说点什么时,他也只是发表一些诸如空谈心理学一般的泛泛评论。比如,"当然!你妈妈肯定想做你的朋友。"或者,"你爸爸知道自己年轻时犯了错,所以现在不想让你犯和他一样的错误!"
无疑,普通的人,普通的想法,普普通通的评论!可是,令他惊奇的是,那些学生听到这些话后都会转身默默望着窗外,好像从中领悟到了有深远意义的东西一般。甚至有一次,他还接到一个学生家长打来的感谢电话,感谢他和他们的孩子聊天谈心,因为他们孩子的情绪最近很不错。挂掉电话之后,他就会努力回忆自己当时说了些什么。他本希望自己曾说出过什么深刻和独到的见解,但最后意识到自己不过只是说了几句没有意义的空话而已。
房间里静寂一片,乔纳的呼吸声也慢了下来,他知道儿子已经睡着了。白天有火辣辣的太阳,有无尽的新鲜空气,这似乎让他耗尽了体力。当然,这是以一种曼哈顿不曾有的方式。
罗妮脸上没有了这几天紧张的神情,他看到之后也便放下了心来。她脸上写着安静与祥和,如同天使一般的面容。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想起了哈里斯牧师散步回来时的神情。房间里安静有如静止一般,他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脸庞时,再一次地希望自己能看到任何天主临在的迹象。明天,罗妮可能就要回纽约去了。月光从窗户里照进来撒落在地板上,玻璃窗后面传来海浪不停拍打着海岸的声音,天空的星星有如点点火焰闪烁着神圣的光芒,有如天主正在某个其他的地方宣示他的临在。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累了。他知道他是孤独的,还会一直孤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