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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让蝴蝶听见(二)

蝴蝶飞过 作者:冯骥


赵染打电话问我:“没事吧?怎么了?”

我告诉她没什么大事,一个同学住院了。她在电话里叹了口气,很惋惜的语气:“那你们得好好照顾人家。”我心里暗笑,人家林枫阳早拿着铺盖,住进医院里了。

一个星期后柯艾出院,眼睛深陷,眼睛却神采奕奕。林枫阳垂头丧气地说:“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这丫头太难琢磨了。”

关于柯艾这件事情,我们决定严守秘密。

上学期的考试我全部及格。这学期又开了新课,学校依旧是按部就班继续基础课的内容。我们机电系的男生众多,学习自然懈怠,面对一些催化人类细胞快速衰老的课程基本实行平时不理,考前突击的学习方法。比如大学物理,张家义深恶痛绝这门课程,物理女老师肥肥矮矮的身材在上课前已让他作呕不已,为了让自己的肠胃舒服一些,张家义在所有物理课上全部采取眼不见心不烦的听课方式,由于他经常埋头大睡,又经常坐在最后一排,物理老师至今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她在点名时候叫张家义的名字,张家义喊一声“到”后便倒头消失在物理老师的视线中。因为物理女老师实在过于肥胖,海拔过于低矮的自然条件,张家义恰当的给她起了一个外国歌曲的称呼:卡门老师。意思是她每次进出教室大门的时候都要小心,不然会被门生生卡住。

我上课的时候几乎是不睡觉的,可是当困意袭来,我偶尔要拄着胳膊小憩片刻。上了大学我才明白,原来瞌睡是病毒,会大面积传染。我在刚上课的前20分钟经常能够全神贯注地聆听老师讲课,20分钟以后,随着早餐的消化,血液大量沉淀在肠胃附近,大脑就严重缺血缺氧,不由哈欠连天。新学期开始,同学们都希望给老师留下一个好印象,因此在学期开始阶段上课的人数整齐划一,几乎所有人都到教室上课,但上课的质量有目共睹。上午的前两节课,简直就是两场各50分钟的持久战。我看着周围同学一个个倒下,场面分外悲壮,他们像一个个奋不顾身的战士,在大学课堂这片战场上死守着自己最后的阵地。他们或倒在课桌上口水长流,或作相互依偎状、或稳坐闭目养神,牺牲姿态各不相同,但有一点,他们的眼睛全是紧紧闭上的。有很多次邓论课或马哲课,老师一个50多岁的小妇人,两只眼睛隐藏在厚如瓶底的眼镜后面,根本看不清楚5米之外的事物,大家睡得分外心安理得,我坚持到方圆10米之内没有一个坐姿端正的同窗的时候,便在心里劝自己,还坚持什么,他们都倒下了,我即使倒下老师也不会说什么的,更何况,她一个人在讲台上讲得神采飞扬,根本不在乎下面的听众反映。张家义趴在桌子上睡眼朦胧地说:“让老人家自得其乐吧,别打扰人家,你抬头看她会给她压力的。”

我手中的笔像一支枪,“啪”的掉在了课桌上滚了两圈停了下来。我像一个中弹的战士,缓缓地将头颅低下,双手放在课桌上,脑门离重叠的小臂越来越近,一秒钟之后,尘埃落定。我是教室里最后一个倒下的,我为此带着一点点骄傲,在哲学老人家的经典思想论述下沉沉睡去。

张家义夺得全国CS狙击手冠军的消息传遍学校的大江南北,辅导员找他谈话,说不能只玩游戏,也要加强学习。一个小时的思想教育后,张家义垂头丧气地回到宿舍,何大班长立即行使班干部的辅助作用,他说:“你丫玩个破游戏还真玩出名堂来了,玩那个有什么出息?”张家义忿忿地顶他:“怎么着?我能得冠军,你行吗?”康吉拉也劝他有功夫多学习学习吧,长时间对着电脑会对视力有影响。张家义气鼓鼓地把电脑音量开到最大,狙击步枪的破膛声在一楼都能听到:“我就玩游戏了,我肯定玩出个样子来!”

不少高年级或低年级的师兄或师弟纷纷前来取经,有人建议张家义开一个CS辅导班,或者成立一个CS社团,张家义对此颇有微词,他对我说:“这帮孙子想在我这里学本事,没门儿,我才不会傻到倾囊相赠的地步。”张家义从外校找了几个CS高手,组建了新的战队。有一天晚上他问我:“长安,你说我行吗?”我点点头,告诉他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他感激地看着我,说:“我一定会努力的。”

和上学期一样,我基本上是上课,睡午觉,再上课,再睡觉,经常参加足球比赛,偶尔用张家义的电脑玩玩CS上上网。其实我很后悔自己在足球上有所发展,我常常对自己说要是自己在初中时代就开发自己的篮球技能可能会更有用。这点建议也是林枫阳给我的,他说:“你去打篮球吧。你看何大班长,整个一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低等生物,为什么还有女生喜欢,就是因为他会打篮球,篮球场不像足球场那样尘土飞扬,女生都愿意去看。”

我用脚颠了两下宿舍墙根底下的足球,背对林枫阳满是期望的眼睛,我摇摇头。

林枫阳说:“操,你在篮球场上站半分钟也比你踢一天足球看到的女生多。你都大二了还没谈过恋爱,我替你急呢。“

张家义从电脑前回过头来,问:“你怎么也不替我急急?”

“你丫还用得着我急吗?你丫现在都是名人了,追你的小姑娘一大把。”林枫阳忿忿不平地说。自从张家义名扬全校之后,打听他来历的女生着实不少。按林枫阳的话说,“他现在实属于树大招风型。”

张家义嘿嘿一笑,闭上嘴又回头继续他伟大的游戏事业了,自言自语说:“我现在盲狙都特准了。”我坐在下铺,用脚夹着球,仔细观察上面的花纹,发现它们并不是规则的。

天气变冷,蝴蝶消失。

又看不见蝴蝶了。在学校花园里,赵染问我:“你怎么那么喜欢蝴蝶?”我摇摇头,说:“看到蝴蝶就觉得舒服。”我盯着她头上的蝴蝶发卡,倍感亲切。最近的晚上,赵染经常带着一些吃的喝的去图书馆和我一起复习功课,那些女孩儿稀奇古怪的零食我不太喜欢,但偶尔喝赵染的一些绿茶红茶鲜橙多之类的饮料。我心里觉总是欠赵染的,所以忽然有了请她吃饭的念头。我还发现,现在我们靠电话联系越来越少,经常是不约而同地出现在图书馆门口,再一起上楼复习功课。

星期四下午,我说要再看会儿书,没和林枫阳他们去食堂。等他们一走我给赵染打了电话,邀请她共进晚餐。她说:“去学校门口的KFC吧。”我走到学校门口,低头看看手表,5点28分。学校前面马路上车水马龙,各种嘈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昏暗的夜色下汽车的灯光,来往行人的身影,放学孩子们在路边奔跑汇聚成一幅美妙的北京夜景图。这就是生活啊,我幻想着以后的生活,就是这样忙碌而充实,为了衣食住行而奔波劳走。

正琢磨着,我感到后背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我转身,穿着绿棉袜子的赵染站在路灯下。我发现她的嘴唇亮晶晶的,化了一点淡妆。“早来了吧,冷不冷?”赵染看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脸红起来,“怎么了?”她拉住我胳膊的时候我心里掀起了一片涟漪,没有拒绝她,和她一起穿过车水马龙,走进那所灯火辉煌的KFC。

在餐桌上,不知怎么就聊起了我的父亲。赵染咬着薯条,问我:“你怎么不去当兵呢?你爸是军官啊。”

我摇摇头,说:“没想去。”

饭后我和赵染又一起去图书馆复习功课。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我想如果能一辈子上大学也真的不错,至少可以无忧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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