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蝴蝶的苏醒期(四)

蝴蝶飞过 作者:冯骥


新的一年开始,新的一切开始。

“活着”,这个词汇隐在蒙上厚重尘土的记忆帷幕深处。我凝立在图书馆的每一秒钟,听见汇成光线的尘埃在回忆里噗噗堕落的声音。在大学最后一学期的2006年,在我们这些北京大学生之间,“毕业”这个词汇是最有诱惑力的。所有人都要面对现实。

每个人都在做不同的事,我很平静地欣赏我们的变化。

他们的愉快蒙着一些祭祀类的色彩。我看见林枫阳每天像只觅食的犬在实验室里做各种实验,那些电子仪器在他手下发出默默的喘息声。“经历死方知道生之可贵。”我想起这句话,他的眼神里少了颓废的暗光,一切并不是在时间中改变的,是在他的心里;何大班长和卫玲常常携手出现在图书馆里,他们翻书的声音,犹如鸽子拍动翅膀的声音;那些毕业论文的纸张像雪片一样,堆在何毅的床上,盖住了叠得整齐的篮球短裤;张家义举着一张工作合同时我闻到他身上有香水的味道,他说那是CHUN的香水味,也许是CHUN对爱情的果敢坚决激发了张家义的潜力,CHUN拿到毕业证书来到北京,张家义同时轻松地和一家电子竞技俱乐部签约,月薪四千,成了一名职业游戏家;王涔涔英语考过六级,正在准备考专业八级。答辩前的一天晚饭后,她告诉我她想去当翻译,或者考公务员,多稳定啊,她说她希望生活得安稳就好。

接着她又说:“真奇怪,以前我从来没想过这些东西,我觉得工作离自己很遥远,可现在我想得越来越多,工作,结婚,父母的身体,似乎一到毕业,所有的欢乐都不在了,剩下的是必须要面对的残酷现实。”

“你有男朋友了吗?”我问。

“怎么会有?谁受得了我啊?虽然我比以前改好了很多。”王涔涔用手捻着衣服的下摆说,“刚一进学校的时候你还记得我上自习时打何大班长吗?男孩子都怕我,唉,想起来就头疼。”王涔涔对着玫瑰色的落日叹了一口气,“有时候都想死了算了……”她马上用手掩住口,说:“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儿,”我笑着说,“赵染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她会保佑我们每个人过得都幸福。”我对王涔涔说,“涔涔,我给你唱首歌吧。”

“啊?你还会唱歌?快唱快唱。”王涔涔跳起来笑,“肯定特难听。”

“那可不一定哦。”我说,“给你露一手。”

刚开口唱的第一个瞬间我有点儿尴尬,似乎立刻被自己的歌声融化了,却又仿佛本该是这样的。这首王光良的《童话》里盛着的歌词瓢泼在我和王涔涔的脑海里,清冽冽地溅起的水滴如同破碎的珠宝一般,如同多少年前自己早经历过的往事。对,是往事,老李说过的往事。我唱着:“你也许不会懂,当你说爱我以后,我的天空,星星都亮了……”听着自己内心的澎湃和心脏的跳动声一起撞击在清凉的夏夜里。有个熟悉的声音,来自遥远的天边。

事隔许久,我终于又见到了那只白蝴蝶。她停在我的肩膀上,用细小的声音和着这首歌,我面向夜空,灵魂渐渐苏醒。她贴在我的耳边说,我告诉过你,你会很痛,很痛,没有人能够帮助你,你的救世主是你自己。我说才发现,其实你就是最美丽的蝴蝶。

白蝴蝶咯咯笑了,你才明白。

俯仰之间,我面朝满天星光,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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